苏晓玥站在刚布置好的“展示区”里,踮起脚尖,挂上说明牌。
木牌上用毛笔写着:“拆解与重构·服装的无限可能”。
这个藏在废弃厂房2楼的小天地,灯光柔和。
空间不大却井然有序,装着她对服装这一行全部梦想。
左边是“老手艺区”,陈列着几套旗袍的制作工具。
铜熨斗、剪刀、尺子,都擦拭得锃亮。
旁边挂着几张泛黄的手绘草图,是她母亲年轻时的设计稿。
中间是“新潮实验区”,墙上挂着几件拼接样衣。
材质混搭,色彩跳跃,充满视觉冲击力。
台面上摆着几瓶环保染料,标签上写着成分:植物提取、无毒可降解。
一瓶靛蓝色的染料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最吸引人的是右边的“未来畅想区”。
那儿挂着几件脑洞大开的设计作品。
第一件是会随光线变颜色的布料制成的连衣裙,灯下呈现淡紫,阴影中则转为墨绿。
第二件婚纱由上千个压扁的废旧塑料瓶编织而成。
第三件是能拆装组合的运动服,袖子、裤腿都能自由替换,适应不同场景。
第四件裙子采用记忆金属骨架,穿上后可根据体温自动调节层次与垂坠感。
最后一组是光影穿插的剪裁镂空作品。
灯光从背面打来时,会在地面投出变幻莫测的影子。
这些都是2024年出现过的点子。
也是她夜里独自一人、躺在床头辗转反侧时,悄悄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推演过无数次的东西。
苏晓玥站在展厅中央,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身上的衬衫袖口。
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踏在空旷的走廊上。
苏晓玥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随即缓缓转过身。
可就在她身体转动的一刹那,险些撞到门口正站着的人。
吴海荣不知何时已立在那里。
他戴着那副熟悉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睁得略大,目光怔怔地扫视着整个展厅。
“这……这是?”
“未来博物馆。”
苏晓玥的回答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想把中国服饰的过去、现在,还有……也许会发生的未来,一样一样,全都留下来。”
吴海荣慢慢走进展厅,步伐沉稳。
他的手指伸出来,轻轻地滑过那件挂在展示架上的会变色外套。
布料在他的触碰下,瞬间泛起一层蓝绿色的波纹,如同湖面被微风拂过。
那色彩缓缓流转,仿佛拥有了生命。
“这是感光处理过的真丝。”
苏晓玥走上前,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
茶气袅袅升起,白色的蒸汽在两人之间缭绕盘旋,模糊了视线,也拉近了距离。
“其实以前就有‘天水碧’的染法,古人用植物和露水调制颜色,我只是用现代材料重新调配了配方,让它能随光线变化。”
吴海荣的脚步继续向前,停在那套模块化运动服前。
他的目光在衣物的结构间游走,忽然低低地笑了。
“这个口袋的设计……”
“是不是很像你画的通风口?”
苏晓玥轻声接话,脸颊微微泛红。
“我参考了你五年前的建筑设计图,只是把它缩小,改成了功能性部件。”
吴海荣的手抬了起来,悬在头纱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些想法……”
他低声问,嗓音沙哑。
“你是怎么想到的?”
苏晓玥没有立刻回答。
她缓缓转身,望向窗外那一片灯火璀璨的深市湾。
远处的摩天大楼像星星般矗立在海平面之上。
夜风轻轻拂动她的发丝,她望着那片繁华,眼神却飘向更远的地方。
“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也不是刻意设计的。就好像……它们早就在未来的某个地方等我了,只等着我一点点,把它们找回来。”
茶杯轻轻磕在木制展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吴海荣忽然转身,动作利落而果断。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内取出一个用绒布包裹的模型,
小心翼翼地放在展台中央。
“真巧。”
他抬头看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眼中却盛满了认真。
“我也带了一个未来,想给你看看。”
那是一座小房子的模型,不大,却精致异常。
屋顶像波浪起伏,由数片弧形瓦片衔接而成。
墙面用一颗颗打磨过的蚝壳拼成,错落有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玻璃穹顶。
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穿过,正好落在屋子正中的展示区。
“新厂房!”
苏晓玥低下头,轻抿了一下嘴唇。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张摊开的图纸上,视线缓缓移向角落。
一行清秀的小字映入眼帘。
设计者:吴海荣&苏晓玥。
“我爸爸明天到。”
吴海荣突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是来参加建设会议的。我已经特意请示过他,想让他亲自过来一趟,亲眼看看……现在的飞裳纺织厂是啥样子。”
听说吴兴德要来厂里考察,刘小英特意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找出了那件珍藏多年的藏蓝色旗袍。
那是她年轻时最钟爱的一件衣服。
丝绸柔软,绣工精细,花藤纹路蜿蜒如水。
尽管身体虚弱,咳嗽不断,但她执意要穿这件衣服出门迎接。
苏晓玥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却也只能默默搀扶着她。
当吴海荣带着爸爸走进来时,阳光正斜斜地照进屋子,落在一排排陈列整齐的新款样衣上。
刘小英站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目光凝滞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就在看清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她的手指猛地一松。
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褐色的茶水溅了一地。
“吴……吴组长?”
她的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成调。
吴兴德整个人猛地一僵,脚步顿住,镜片后的眼睛倏然睁大,嘴唇微微张开。
“刘小英?是你?”
他喃喃出声,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空气仿佛一下子冻结了。
窗外的鸟鸣、远处机器的轰鸣,全都消失了。
苏晓玥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在母亲和吴兴德之间来回游移。
只见刘小英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被记忆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终于挤出这几个字。
“是我。”
吴兴德的声音变得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