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整本书原本密密麻麻记载着未来事件的章节,此刻竟全数消失不见。
无论她焦急地快速翻阅,还是逐页细看,后面的纸张全部变得一片空白。
一束光线恰好打在苏晓玥的眼睛上。
强烈的刺激让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眼眶一阵酸痛。
她揉了揉太阳穴,强撑着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洗手间。
拧开冷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哗啦啦冲进脸盆。
她捧起一掬水用力拍在脸上,试图驱散脑海中残存的混乱。
抬头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她走回床边,重新捡起那本秘典,一页页翻过去。
直到最后还能看到字迹的一页停了下来。
那里清楚写着“1983年9月”几个黑色墨迹。
再往后,无论多少页,全是空无一字的白纸,甚至有几张边缘已经开始脆裂、卷曲。
她盯着那些空白,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未来的轨迹断了,再也无法预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晓玥!听证会要迟到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楼下的声音陡然传来,是齐娟娟急促的大喊。
“车都等在门口了,你再不下来,咱俩都得挨批!”
村委会的会议室早已人满为患,木门敞开着,但空气依然沉闷浑浊。
老支书拄着拐杖,咳嗽两声后用搪瓷杯底部重重敲了敲桌面。
“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有件大事要宣布。飞裳服装厂的土地合同已于昨日正式到期,按照村规民约和上级规定,这块地应当收归集体统一规划使用!”
吴慧娟第一个跳了出来,高举着手臂。
“早就该收回了!一个个体户占着我们全村的黄金地段干私活,算怎么回事?凭什么好处都让她一个人捞走!”
她情绪激动,头发打得一丝不苟,油亮顺滑,据说是她那个在卫氏集团当文员的表姐托关系送来的免费美发券,才换来这身时髦打扮。
“根据《深市土地管理暂行条例》第十七条明确规定——”
一个清亮沉稳的男声忽然从后排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吴海荣缓缓站起身,身上那件深蓝色中山装整洁挺括,纽扣扣得一丝不苟。
金丝边眼镜架在他鼻梁上,镜片后的双眼冷静。
“村集体所有的土地用于发展乡镇企业的,在承租方经济效益达标、且三年内无重大违规行为的前提下,原承租单位依法享有优先续租的权利。”
他说完,从容地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件,上面鲜红的公章格外醒目。
“这是区自然资源局盖章备案的合规性审查报告。”
他将文件举高一些,让前排的人也能看清。
“飞裳服装厂去年纳税总额位列全村首位,直接提供了三十二个稳定就业岗位,人均月收入超过镇平均水平百分之二十以上。完全符合续租条件。”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本次合同终止的公示期仅为七天,而按规定应不少于十日。少公示三天,属于程序严重违法,直接影响决议效力。”
老支书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吴老师,您虽然是有知识的,可毕竟……是外人,不太了解咱们村里的实际情况和群众情绪啊……这事不能光看条文。”
“我是深市市特区建设专家组成员,持有正式工作证件。”
吴海荣没有退让,反而上前一步,从胸前口袋取出一张塑封的工作证,展现在众人面前。
照片清晰,编号完整,公章鲜明。
“我不仅懂政策,也关注基层治理。如果因为‘群众情绪’就可以随意剥夺合法经营者的权益,那么法治的意义何在?规则又如何立足?”
苏晓玥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咳……”
角落里的苏德文忽然动了动,原本佝偻着背的身影缓缓直起。
这位老渔民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裂口与老茧。
他轻轻将手搭在女儿苏晓玥的肩上,动作沉稳。
“支书,当年修水库的时候,我家祖坟都迁了。那会儿上面讲‘舍小家为大家’,咱没一句怨言,连夜收拾东西就搬了。”
他顿了顿,眼神缓缓扫过屋里众人。
最后朝窗外远处那片崭新的厂房扬了扬下巴,语气微沉。
“可现在呢?孩子们辛辛苦苦办工厂,给村里修了路、拉了电,做了实实在在的事,这理儿,说得通吗?”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炉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老支书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
“那就投票吧。”
会计坐在桌边,低着头翻动手中的笔记本。
他说完便抬起头,目光环视一圈,见没人反对,便拿出一张白纸和笔,准备登记票数。
结果让人意外,续租提案竟以一票之差艰难通过。
当会计念出最终数字时,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咬牙不语。
散场时人群陆续往外走,脚步杂乱中夹杂着低声议论。
齐娟娟笑着凑近苏晓玥耳边,故意压低声音打趣道:“瞧见没?刚才吴老师站起来讲话那会儿,你眼睛瞪得多大!眼里冒光,跟探照灯似的,照得人都快睁不开眼了!”
“瞎说什么呢!”
苏晓玥猛地一怔,脸颊瞬间泛红,连忙侧过脸去避开她的视线。
她装作整理衣袖的样子低下头,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往门口瞟去。
只见吴海荣正被几个年长的村民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政策细节。
阳光恰好斜穿过门框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他高挺鼻梁和坚毅下颌的轮廓。
废弃码头的风又冷又硬,吹得人脸颊发麻。
苏晓玥独自站在锈迹斑斑的铁架旁,低头看着特区委员会刚批下来的文件。
纸页在风中微微颤动,红色的公章在正午的日光下格外刺眼。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顺强?你啥时候回来的?”
是齐娟娟的声音。
吴顺强站在几步开外,穿着一件略显褪色的军绿色外套,单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我……我回来一趟,想量量厂房尺寸,看后续要不要改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