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方是昨天开的!可这药上周三就被我们扣了!你当我是瞎子吗?时间对不上!”
“因为……”
苏晓玥喉咙一紧,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下意识摸了摸包里的秘典。
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此刻竟像烧红的铁块,烫得她指尖发麻。
“第一次申报材料被退回了,理由是‘资料不全’。我们公司接到通知后,立刻启动了加急补办流程。”
她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退单。
“您看,这是当天出具的正式退单,注明‘缺中文说明’。我们连夜翻译补交,所有流程都留有记录。”
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
空气仿佛凝固,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分明。
齐娟娟瞪大眼,嘴唇微微张开。
那张退单……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昨天被科长扔进垃圾桶的废纸!
苏晓玥是从垃圾篓里捡回来的!
“如果还有疑问……”
苏晓玥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袁康城主任可以证明,整个补办过程他都在场,亲自签字审批的。他当时还说,救人要紧,手续可以后补。”
听到“袁康城”三个字,科长脸色猛地一变,手中的文件差点滑落。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声音也不自觉软了几分。
“早说是袁主任那边的事……那这事儿,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他干咳两声,低头翻了翻账本。
“罚款嘛……象征性交一点就行,下不为例。”
走出海关大楼时,傍晚的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夕阳斜照在大理石台阶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林美瑶站在台阶边缘,海风吹乱了她精心打理的卷发。
她盯着苏晓玥看了好久,眼神复杂,终于用粤语低声问:“你点知袁康城会帮手?”
苏晓玥只是笑笑,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却并无笑意。
包里的秘典正微微发烫,热度透过帆布传到她的掌心。
那本册子赫然写着“袁康城收钱记录”。
远处树荫下,卫成霖的奔驰车正悄悄启动。
轮胎碾过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坐在后座,目光透过车窗死死盯着医院门口的方向。
他原本计划亲眼看着苏晓玥身败名裂,看着她被袁康城一党彻底清算。
可如今局势突变,他只能仓促撤离。
车子缓缓驶离,引擎低沉轰鸣。
县医院的走廊总是一股消毒水味,浓烈而刺鼻。
灯光惨白,映照在冷色瓷砖上。
刘小英躺在床上,瘦弱的身躯陷在淡蓝色的病号服里。
她正手把手教邻床那位满脸皱纹的阿婆做一种特别复杂的盘扣。
她的指尖捏着一根细红绳。
阳光从窗帘缝里斜照进来。
光线与阴影交错,影子斑驳地投在床单上。
“妈,药拿回来了。”
苏晓玥走进病房,声音轻柔。
她晃了晃手中的德国药盒。
“一天两次,饭后吃。”
她重复着医生的嘱咐,语气平稳。
刘小英却轻轻推开药盒,动作缓慢。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用蓝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件婴儿连体衣。
纯棉的布料柔软细腻,颜色是淡淡的天蓝,像春日初晴的天空。
衣身上绣着细密的海浪纹,针脚均匀,线条流畅。
“给你以后的孩子准备的……”
她轻声说着,眼神温柔。
“妈!”
苏晓玥的脸一下子红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羞窘。
“我连对象都没有呢!”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总会有的。”
刘小英依旧笑着,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
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腑都咳出来。
良久才慢慢平复,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当年我师父传这花样时说……”
她喘着气,声音虚弱。
“手艺比人活得长……哪怕人走了,针线还在,故事还在……”
病房门“砰”地一声被猛地推开,金属门框震得嗡嗡作响。
林宴龙拄着一根乌木拐杖,站在门口,身形清瘦。
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依旧挺拔。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身后跟着一脸歉意的林美瑶,她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这位从海港远道而来的老人缓缓走到床前,站定片刻,然后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刘女士,我侄女差点害了你们厂子,险些让你们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实在对不住。”
“林先生太客气了。”
刘小英挣扎着想坐起来,表达应有的礼节,却被又一阵猛咳死死按回床上。
林宴龙没有多言,只从西装内袋中掏出一本深褐色的支票本,动作沉稳。
他撕下一张支票,递给苏晓玥。
“医药费,林家全包。不管后续治疗多贵,全部由我们负责。”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苏晓玥,眼中多了一丝打量与欣赏。
“另外……”他缓缓说道,“那批拼接款的设计,巴黎客户已经看了样衣,非常满意,愿意预付五万法郎定金。”
病房内一时寂静。
只有仪器滴答的声响在背景中轻轻回荡。
苏晓玥站在原地,眉头微蹙,神情冷静。
她没有急于回应,而是缓缓抬眼,直视着林宴龙的眼睛。
“条件是什么?”
“我们要独家代理权,”老人坦率地说,“所有成衣生产、销售、推广,均由林氏集团全权负责。此外,衣服上必须打林氏的牌子。”
他停顿片刻,似乎在观察苏晓玥的反应,接着补充道:“不过设计师可以写‘飞裳工作室’,品牌署名不会抹去你们的功劳。”
阳光斜斜地照进病房,柔和的光线穿过窗棂。
光影如同时间的刻度,将过去与现在悄然分隔。
苏晓玥静静地坐在病床旁,目光缓缓转过去,落在母亲刘小英身上。
她的手指正轻轻搓动着手中那件婴儿服上波浪形的花纹。
那是她当年在华南纺织学院的毕业设计草图中,没能最终完成的图案。
融合江南水纹与传统苏绣技法的创新纹样。
四十年前,因为家境困顿,她不得不放弃学业。
这件未竟之作,成了她一生最深的遗憾。
“行。”
苏晓玥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