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海终年弥漫的薄雾似乎比往日更浓了些。
兔昭坐在神殿外的石阶上,一只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摩挲着一支玉簪,唉声叹气的声音细细碎碎,飘出去老远。
慕灵倚在殿门后,观察了她好一阵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自家这只兔子,平日里不是啃萝卜就是满院子撒欢,几时有过这样怀春少女般的愁态?
她的视线落在那支陌生的簪子上,眉头微微蹙起。
簪子通体莹白,顶端雕着一簇浅粉木槿花,花瓣层叠,灵气氤氲。
这工艺明显不属于虚空海,倒更像是上界那些讲究派头的神君、神女们喜欢的风格。
兔昭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一件东西?还宝贝成这样?
慕灵眸光微沉,迈步走了出去,一把将簪子夺了过来。
“呀!”兔昭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石阶上蹦起来,不满地抬头,“谁啊?”
待看清面前站着的是慕灵后,她高涨的气焰瞬间萎靡下去,脸上流露出心虚的神色,“姐、姐姐……你拿我簪子干嘛?”
慕灵指尖捻着簪子仔细端详。
触手温润,灵力纯净,绝非寻常店铺所能售卖。
她的视线在兔昭绯红的脸颊和精致的簪子之间来回流转,问道:“这簪子哪来的?”
兔昭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就……就是之前去上界参加百花宴的时候……买的。”
“哦?买的?”慕灵眉梢微挑,故意拉长了语调,戏谑道,“我们小兔昭什么时候眼光这么好了?我看……莫不是哪个偷偷瞧上我们小兔昭的郎君送的?”
兔昭像是被踩了尾巴,整张脸连同耳朵尖都红透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猛地摇头,慌乱得语无伦次:“不是……我……那个……”
看她这副模样,慕灵心中已肯定了七八分。
她本只是猜测,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几分佯怒:“好啊你个兔昭!胆儿肥了!谈恋爱了都不告诉我是不是?”
说着,她伸出手就作势要去打兔昭的屁股。
兔昭“哎呀”一声跳起来,慌忙躲闪。
“姐姐我错啦!不是故意瞒你的!”兔昭一边叫着,一边绕着礁石躲闪慕灵根本没用什么力气的手。
两人正笑闹作一团,兔昭光顾着回头看慕灵,没留意身后,一个转身,“砰”地一下撞进了一个带着清冽松木气息的怀抱里。
她吓了一跳,慌忙抬头,待看清来人面容时,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来,惊喜地脱口而出:“澈哥哥!”
站在她身前的,是一位身着青碧色长袍的青年神君。
他扶住了莽撞的小兔子,眼底浮上笑意。
一道阴沉沉的声音从兔昭身后响起,一字一顿,“澈、哥、哥?”
兔昭身体一僵,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喊了什么,瞬间怂成了一个小团子,哧溜一下躲到了那青衣神君的身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怯怯地偷看慕灵的脸色。
木槿澈将兔昭护在身后,对上慕灵审视的目光,端正了神色,拱手行了一礼:“在下木槿澈,师承上界东岳大帝。此次冒昧前来虚空海,是特来向月战神提亲的。”
东岳大帝,执掌阴阳生死,统御万山,乃是上界地位极其尊崇的自然神之一。
不等慕灵回应,木槿澈便挥了挥手。
说罢,他微微侧身,挥了挥手。
下一刻,他身后的空间微微波动,十余名身着统一服饰的神侍出现,他们手中捧着或是拉着以灵玉打造的箱子、以神木制成的礼盒,足足排开了好几辆云车。
箱盖开启,里面是璀璨夺目的天材地宝、灵气扑鼻的灵丹妙药、宝光熠熠的神兵法器。
这提亲的排场,可谓诚意十足,堪称隆重。
慕灵的视线掠过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聘礼,落在木槿澈脸上,又扫过他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的兔昭,问道:“你要娶谁?”
木槿澈目光温柔地侧头看了一眼躲着的兔昭,清晰坚定地回答:“兔昭。”
慕灵:“……”
她沉默了,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像是自己精心养了许久的小白菜,一声不吭就被外来的的猪给拱了,而且这猪还带着超级丰厚的礼金,让她连发作都显得有些不太讲道理。
场面一时寂静得有些诡异,只有海风呜呜吹过。
………
是夜,虚空海神殿的偏殿露台上。
慕灵拎着一坛烈酒,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对着远处翻涌的混沌边界一言不发地灌酒。
星灼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拿走她手里的酒坛,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陪着她喝。
慕灵的洒量,差得人尽皆知。
不过几碗下肚,眼神就迷离了起来,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绯红。
小半坛酒下去,慕灵醉得彻底。
她身子一歪,靠进星灼怀里,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
“那是我的兔子,对不对?”慕灵喃喃道,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委屈,又像是抱怨。
星灼伸出手臂,揽上她的腰,虚虚地护着她,低声回复道:“嗯,你的兔子。”
“那是我的兔子。”慕灵盯着星灼,非常认真地强调。
“嗯,我知道,是你的兔子。”星灼极有耐心,再次附和。
他觉得此刻醉醺醺、执拗地强调所有权的慕灵,有种说不出的可爱,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抬手拂开她额前微乱的发丝。
慕灵哼了一声,眉头微皱,拔高了音量,带着十足的愤懑:“那个木槿澈,他凭什么娶我的兔子!”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刹那。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的平台上,激起一片烟尘。
星灼将慕灵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那坠落之物。
慕灵被这巨响惊得酒都醒了两分,她从星灼身后探出头,眯着醉眼朦胧的眼睛望向前方。
只见平台上,一个身影艰难地动了动,勉强撑起身子。
月华洒落,照亮了那人染血的衣衫和苍白的侧脸。
风和息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