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穿着简单的衣裳,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握着一把素面的摇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扇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树的枝叶缝隙洒落,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衣襟上,她也恍若未觉。
她的面容精致得不像真人,又带着疏离的清冷。
风和息州趴在屋顶,一眼望去,呼吸一滞。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仿佛天地间的灵秀都钟于她一人之身,喧闹的世界在她身边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花落的声音和心跳的鼓噪。
他看得太过出神,以至于忘了自己还趴在倾斜的屋顶上。
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探了探,脚下一滑,瓦片发出轻微的响动。
“哎哟!”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重心失衡,手舞足蹈地从屋顶上直直摔了下去。
慕灵睁眼的瞬间,恰见红衣少年咕噜噜从檐角滚落。
那人手忙脚乱想抓住桃枝,反倒带落漫天花瓣,最终砰地砸在她摇椅前三步处。
四目相对。
少年发间沾着草叶,抬头时瞳孔里还映着碎金般的阳光。
慕灵见他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红晕从耳尖一路烧到脖颈。
“你、你好!”他伸出沾了灰的手,又慌慌张张在衣襟上蹭了蹭,“我、我叫风和息州,是占星师的徒、徒弟!”
慕灵站起身,目光掠过他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颔首,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清冷:“虚空海,慕灵。”
恰此时白影轻落,南临霄含笑致歉:“惊扰慕战神了。”
他抬眼时眉宇间云纹微亮,声线如暖玉叩冰,“占星师座下,南临霄。”
“见过玄君。”慕灵还礼。
她早闻占星师座下首徒已被封玄君,掌星辰推演之职,却没想到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澈得能照见云影天光。
风和息州好不容易缓过一点神,听到慕灵的声音,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他鼓起勇气,自告奋勇道:“慕…慕姑娘,你初来驾到,对上界不熟吧?要不……要不我带你去逛逛?我们上界的风景可好看了!”
他说完,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慕灵想到方才南天门外那些神女神君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轻慢,眼底闪过犹豫。
初来乍到,她并不想节外生枝。
南临霄心思细腻,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的犹豫。
他温和地开口,解围道:“小州,慕姑娘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应当先好好休息才是。游览之事,不如明日再说?”
他这话既是对风和息州说,也是给慕灵一个台阶下。
风和息州经师兄一提点,也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唐突,连忙对慕灵道:“抱歉慕姑娘,是、是我思虑不周。你好好休息,改日……改日若有机会再说。”
慕灵看着眼前脸红耳赤、眼神却干净真诚的少年,以及旁边温润如玉、善解人意的青年,心中的些许戒备稍稍放松。
她轻声道:“风和神君言重了。”
她说完,对南临霄拱了拱手:“多谢玄君。慕灵有些乏了,先行失陪。”
南临霄微笑回礼:“慕姑娘请便。”
一段枝叶恰落于南临霄肩头,被他指尖拂去。
风和息州看着慕灵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后,还有些回不过神。
回占星宫的路上,他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惊鸿一瞥中,捂着依旧跳得飞快的心口,喃喃自语,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与悸动:“太美了……师兄,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女子……”
“她抬眼时睫毛上像落着星星,说话的时喉间那颗小痣会动……”
他说不出更多的形容词,只觉得整颗心都被那树下小憩的身影填得满满的。
南临霄任他吵嚷,仰头望流云掠过星台。
直到师弟扯他袖子追问“师兄你觉得呢”,才轻声道:“嗯,是极美。”
岂止是美。
那双眼睛抬起来时,整片云海都成了陪衬。
……
夜色如墨,星子点点。
北苑静寂,只余风吹花落的细微声响。
慕灵所居的院落更是安静,那棵巨大的蓝色花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莹光。
一道红白相间的身影,拎着两坛酒,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翻过院墙。
风和息州站直身体,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脏擂鼓般敲打着胸腔,一声响过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白日里见过那一面后,脑子里就再也塞不进别的东西,练功静坐全都走了样,眼前晃来晃去都是那张清冷精致的脸,和那轻轻扇动的素面摇扇。
他最终没能按捺住,偷了师尊珍藏的佳酿,脑子一热就跑了过来。
他想,就说来送酒,尽地主之谊,总不算太唐突吧?
院里静悄悄的,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朦胧的光晕,还有……轻微的水声。
风和息州紧抿唇,朝光源处走了几步。
透过那未合拢的门缝,氤氲的水汽夹杂着一丝幽香逸散出来。
屏风之后,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轮廓。
水声淅沥。
他鬼使神差地,又凑近了些。
恰此时,一阵夜风拂过,将门缝吹得微开,屏风后的景象变得清晰。
女子光滑的脊背裸露在空气中,线条流畅优美,肌肤在氤氲水汽和朦胧光线下白得晃眼,湿漉漉的长发贴在颈侧,几颗水珠正沿着漂亮曲线缓缓滚落,没入水下……
风和息州呼吸停滞,瞳孔放大。
只看了一眼,真的只有一眼。
一股热血“轰”地一下直冲头顶,将他整个脸颊、耳朵、脖颈都烧得通红滚烫。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烫到,猛地转过身,心脏疯狂地跳动,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退开好几步,一直退到院子中央那棵花树下,背对着屋子,紧紧闭上眼睛,再也不敢睁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在心里疯狂地默念,懊悔和羞愧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怎么会……怎么会看到……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细微的水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那惊心动魄的一瞥,那雪白的脊背,那滚落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