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没有暴怒,也没有慌乱,只是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站起身。
车厢里的嘈杂议论声因她这个动作而陡然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反应。
她站起身,目光如冰刃般锁定那个躲在人群后的身影,径自走向那人。
每一步都踩在寂静的车厢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仿佛敲打在每个人心上的鼓点。
那人看她过去,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手机,想要转身离开,却被她叫住。
“陈女士,这么急着离开,是造谣心虚了吗?”
“我……我没有!”
“没有你为何要逃走?”
“我没有逃走!我、我到站了!”
“地铁还没停呢。”
温灼已来到此人跟前,目光扫过对方洗得发白的衣角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陈女士,这三年来你晚上睡觉没少做噩梦吧?毕竟你身上可是背负着四条人命呢!”
“你、你胡扯八道!血口喷人!分明是你爸妈把人家一老一少撞死的!你就是杀人犯的女儿!”
“如果我真的是杀人犯的女儿,你又是什么呢?”
温灼眼神冰冷地逼近她,将人逼在一个角落里。
“当年若不是你只顾低头玩手机,没看住雇主家的孩子,让他冲上马路,造成严重的交通事故,那一老一少不会死,我爸妈也不会死。”
“事后你为了摆脱自己的责任,恶意造谣诽谤骚扰我和我的家人,我没报警抓你,不是我多仁慈善良,而是我不想看到你那个身患残疾的儿子跟我两个年幼的弟弟一样那么小就失去妈妈。”
“陈女士,你就从来没想过给你自己积点德,也给你儿子积点德吗?那可是四条鲜活人命啊!”
看着对方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的模样,温灼心中的恶心感更甚。
“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就等着赔钱坐牢吧!”
无视女人煞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的模样,温灼在一片复杂而安静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车厢里窃窃私语声响起,对象却已换了个人。
她走到另一个车厢的连接处,靠在冰冷的厢壁上,才允许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恶心与厌烦。
地铁到站,温灼随着人流下了地铁,朝着医院方向的出口快步走去。
IcU病房区。
温灼找了医护人员询问今天能否探视,她想等清和放学过来的时候,让他进去看看明澈。
得到答复,可以探视。
温灼很高兴。
刚回到等候区,张合主动上前,“温小姐,我跟王文浩要走了。”
“走?去哪儿?”
温灼一怔,下意识地望向他身后,王文浩站在不远处,冲她点了下头,并未上前。
一种熟悉的刚被驱散不久的不安感,悄无声息地又漫上心头。
脱口而出后她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傅沉给他们做了别的安排。
习惯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不过两天而已,她竟然从一开始的反感傅沉在她身边安排保镖,到完全接受,甚至现在在听到他们要离开的瞬间,心里第一反应竟是失落和无措。
她迅速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依赖感,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对张合道:“应该的。不管怎样,这几天谢谢你和王文浩。”
张合点点头,“温小姐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开。
温灼站在原地。
她明白,这是傅沉式的切割——情分已尽,没必要再有这些纠缠。
心底某处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但旋即被更强烈的清醒覆盖。
本就应该切割的。
但既是切割,那就必须切割清楚,包括专家团队和高级病房。
她立刻去找苏医生,却被告知苏医生在手术室,今天手术比较多,结束估计到晚上了。
返回IcU。
从电梯出来,一转弯,温灼看到了一个她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傅老太太。
她正站在IcU门口,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又担忧的神情,仿佛一位真心牵挂子侄的长辈。
见到温灼,她甚至还主动颔首,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夏夏。”
温灼脚步一顿,心底瞬间拉起最高警报。
她迅速扫了一眼角落正在工作的摄像头红灯,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这位贵妇人是来“表演”的,并且要确保“表演”被记录下来。
她捏了捏指尖,脸上也旋即绽开一个无可指摘的且略带感激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老夫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怎么敢当。”
她的声音不大,但确保足够清晰传入收音范围,语气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诚惶诚恐”。
傅老太太朝她和蔼地摆摆手,笑容不减,声音也依旧维持在温和的调子上,足以让任何看到监控画面的人都觉得她们相谈甚欢。
“我就是来看看孩子。刚问了护士,说情况很稳定,真好。”
温灼在距离她不足一米远的地方站住脚,主动将自己完全置于摄像头的视野中心。
她微微躬身,表现出十足的敬意,“谢谢您的关心,劳您挂心了。”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远远看去,俨然是一副和谐融洽的景象。
然而,就在温灼靠近的刹那,傅老太太的笑容弧度丝毫未变,只有压得极低唯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冰冷地滑过温灼的耳际。
“刚听说了一件喜事,你跟我儿子闹崩了。”
温灼唇角上扬,眼神里却没了温度,同样用仅两人可闻的音量轻声回应:“对您来说的确是喜事。”
“我儿子给你弟弟请了专家团队?住高级病房一天开销不小吧?”
傅老太太的笑容仿佛焊在脸上,吐出的字句却越发尖刻,却披着关心的外衣。
“温小姐,我是个过来人,得提醒你一句。男人一时兴起的慷慨,当不得真。尤其是他当时他正在气头上,回头想起来,难免觉得是笔糊涂账,心里结了疙瘩,反而更不美了。”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继续道:“你跟你妈吗一样都是有骨气的人,所以何必贪图这一时的便利,授人以柄,将来被人看轻呢?”
温灼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对方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把羞辱包装成金玉良言,逼着她亲手斩断所有援助。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甚至显得更加真诚了几分,同样低声却清晰地回答。
“谢谢您的‘提醒’。您放心,等主治医生过来,我会立刻请他终止专家团队的会诊,费用也会一并结清,绝不拖欠。高级病房的费用,我会让医院把款项原路退回。傅沉的钱,我不会再用一分。”
傅老太太欣慰地点了点头,仿佛对温灼的懂事表示赞许。
摄像头,沉默地记录下了这一切,却录不下那短短一分钟内,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