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
温灼终于听清这俩字。
傅沉的小名?
还真是跟他本人一样……与众不同。
不过别说,那板着臭脸的模样是有点像大猩猩。
温灼忍不住极轻地笑了下,又连忙收起嘴角的笑。
迎上老太太洞察一切的目光,她礼貌地回道:“傅老夫人,傅先生应该是来接您的吧?我开了车的,就不打扰您和傅先生了。”
她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划清界限的意图清晰得近乎固执,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傅老太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早已将她强撑的镇定看穿。
老太太没再勉强,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惋惜,又像是别的什么,最终优雅地颔首,转身走向了后座。
车门打开又关上,像一声沉闷的叹息,彻底将里外隔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温灼几乎是立刻转身,像是要逃离某种无形的吞噬,快步走向自己那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破旧皮卡。
年轻时谈恋爱,满脑子都是可笑的风花雪月,自动屏蔽了“你是谁、我又是谁”的残酷现实,天真地以为爱情能填平世上所有的沟壑。
如今回看,那点自以为是的勇敢,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的愚蠢。
她与他之间,何止是云泥之别。
就像她这辆引擎轰鸣都带着吃力嘶哑的破皮卡,与他那辆悄无声息便能碾碎一切规则的豪华越野,从诞生之初,便不属于同一维度。
这根本不是简单一个“档次”能够描述的差距,而是一道她穷尽一生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拉开车门,笨拙地坐进驾驶室,沉闷的关门声像为她短暂的痴心妄想,盖棺定论。
温灼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后视镜。
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仍像蛰伏的巨兽般停在原地。
深色的车窗严丝合缝,隔绝了所有光线与窥探,如同傅沉本人一样,深不可测,密不透风,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他……是专程来找她的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迅速掐灭。
不,他应该是怕她惹他母亲生气,所以才会问她在哪儿。
傅老夫人又会跟他说些什么?
一连串不受控制的问题在她脑中翻腾,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厌恶极了这种仿佛仍被他无形牵引的情绪。
狠狠甩了甩头,她试图将后视镜里那碍眼的影像,连同车里那个搅乱她心神的人,一并从脑海里彻底清除出去。
然而,视线却像被钉住了一般,背叛了她的意志,死死锁着后视镜,紧张地捕捉着那辆车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
而此刻,那辆她无法看穿的豪华越野车内。
傅沉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修长的手指仍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微微收紧。
墨镜已经摘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望着前方,视线却没有焦点。
傅老太太从容地系好安全带,没有看他,仿佛闲聊般开口,声音温和却自带穿透力。
“那孩子,比三年前瘦了不少,眼神里的灵气却没折掉,反而多了几分扎人的硬气。这三年,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弟弟,想必过得极不容易。”
她语调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字字句句都敲在某个关键的节点上。
傅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倏然收紧,皮革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一块冰,最终只从鼻腔里碾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
“呵!”
一个字,裹挟着无尽的冰碴,像是在嘲笑母亲的多管闲事,又像是在嘲讽那个“极不容易”的人。
“只是还债?”傅老太太终于侧过头,目光落在儿子冷硬的侧脸上,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探究,“我看,恐怕不止吧。”
傅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你昨晚在宴席上的失态,可不像仅仅是对一个债务人的态度。”
老太太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位技艺精湛的考古学家,用最柔软的毛刷,一层层拂去他积压了三年的情感尘埃,露出底下鲜活的、从未愈合的伤口。
“你现在看她的眼神,和三年前你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妈。”
傅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碾磨出来。
他倏地转过头,猩红的眼底翻滚着被戳破秘密后的愠怒和一种更深沉的、他穷尽三年也未能驯服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
“我跟她的事,您别管。”
这不是商量,而是一种近乎防御的、强硬的阻断。
傅老太太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将他眼中那瞬间的失控尽收眼底。
她了然颔首,不再紧逼,只是轻轻拍了拍他依旧紧绷的手臂,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却扔下一颗更重的石子。
“好,我不管。那你告诉我,你专程跑来,不是为了给妈当司机吧?你想对她做什么?是继续逼她还那点‘债’,还是……”
她故意停顿,留白了最重要的半句。
还是,你终于忍不住,想去触碰那笔你真正在意、却不愿承认的“债”?
傅沉的胸膛明显低起伏了一下,眸色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他猛地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前方,动作有些僵硬地启动了车子。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打破了车内几乎凝固的空气。
他却久久没有松开刹车,只是任由车子在原地低吼,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焦躁不安的困兽。
良久,他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终于拗不过心底那头咆哮的野兽,从紧咬的、几乎尝到血腥味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她欠我的,”他声音嘶哑,“必须还清,所有!”
“还有,”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母亲,“您以后不许再去找她。”
傅老太太视线与他对上,轻笑,“怎么?怕我欺负她?”
“您心知肚明。”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松开刹车,黑色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汇入车流,迅速消失在温灼的后视镜视野里。
温灼怔怔地看着那空荡荡的街道,心脏却像是被那辆车尾气拖拽出的无形绳索紧紧勒住,窒息般地疼了一下。
她缓缓地,像是完成一个仪式般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
将那条编辑了一半的信息编辑完,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