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君垂眸轻声应道：“唯。”
王莽却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怎么今日不见你反驳朕了？”
王卓君抬起头，神色平静：“如大父所言，贪污粮草者千刀万剐亦不为过。既是罪有应得，尸身物尽其用，又有何不可？”
王莽闻言畅快大笑：“这样才对！这才是我王莽的孙女。”
王卓君眸光微动，匆匆用完膳，结束了这场令人难以下咽的对话。
次日一早，她便特意前往中央书局查看典籍整理的进度。虽说如此，想到先前缓慢的进展，不过数日时间，她对此并未抱太大期望。
不料才踏入书局，她便惊讶地发现：自从将编修分为两组后，效率竟显着提升。往日每次前来，总能听到争执不休的喧哗，今日却格外安静，唯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与笔砚相触的轻响。
众人皆全神贯注地伏案记录、校勘，竟无一人闲谈。
王卓君悄步走入，未惊动任何人。环视一周后，不禁暗自赞叹：果然没有竞争便没有压力。如今两组相互较劲，竟是一个比一个勤勉。
见无需自己插手，她悄然退出，唤来香月问道：“书局近日可还顺利？”
香月思索片刻，笑道：“他们之间虽偶有争执，甚至一度险些动手。不过那位刘文叔倒是好身手，三两下便将对面之好几人制服，让对方休养了好几日。自此之后，另一组便再不敢轻易寻衅了。”
“动手？”王卓君不可置信地反问。
香月点头：“正是。动手岂不正常？您没听说前朝上朝时都常有人动手呢。”
王卓君不由抽了抽嘴角，自己上了这么多次朝，还真未见人动过手。汉朝之人果然彪悍，这位刘秀竟能一人制服数人，不愧是文武双全的汉光武帝。
她转而问道：“那位刘文叔可还常来打听印刷之事？”
香月摇头：“那倒没有。他近日似乎被修书之事忙得晕头转向，整日念叨的都是些听不懂的语句。”
“他倒是认真。”王卓君小声嘟囔，又看向香月：“你不是说要好好学字吗？在此这么久，可有所进益？”
香月干笑两声，挠头道：“这不是遵照殿下吩咐，好好监督那位刘文书嘛……习字之事，何时都能开始。您不是常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吗？我确实不擅笔墨……”
“可也不能就此当个文盲啊。”王卓君长叹一声，上下打量着香月，“再这样下去，你真要成个绝望的文盲了。”
香月挑挑眉，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识字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世上不识字的人千千万，我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王卓君却想起前阵子香月还因为读不进书，急得半夜偷偷哭泣，如今倒好，竟是彻底放纵自我。
见书局众人正专心忙碌，王卓君决定等到下午休息时再召集会议。定期开会汇总进度，免得有人滥竽充数，表面上看大家卷得热火朝天，可难免有人想着摸鱼。
人只要想偷懒，总有办法遮掩。
况且年关将近，若书局迟迟不出成果，再不推出几本书籍广泛印刷，来年她可真没脸上朝。只怕参奏她的折子，早已堆得如小山一般高了。
午间，王卓君特请御膳房为书局开了小灶，多加了好几道菜。虽不能直接发钱，但改善一下伙食，也算她这个上司给下属们的一点心意。
若年前做不出像样的业绩，她又如何好申请年终奖？
到了下午，王卓君便让明月备好了会议所需的表格。这份表格清晰地列出了每个人的工作内容与进度要求，呈交时一眼便能看出谁在认真做事，谁在敷衍摸鱼。
果不其然，众人刚落座，便对着这新颖的表格形式议论纷纷。
王卓君并未亲自讲解填表要求，只安然就座，朝明月递了个眼色。
明月会意，清晰而简明地将填写规则宣讲了一遍，并要求众人在散值前将表格统一交至她手中。
其他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填写着表格。
倒是邓禹很快就工整地填写完毕，起身将表格交至明月手中，转而向王卓君拱手一礼，恭声道：“殿下几日未至，不如看一看属下近日的工作进程？”
王卓君闻言挑眉，竟还有人主动请她监督进度？
她抬手从明月手中接过那份表格，目光扫过纸上所列的书名，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上面所载的，竟皆非儒家经典，而是诸子百家之典籍。
只见邓禹在表格上清楚着写着，校对抄录五本，分别是：《韩非子》《道德经》《商君书》《墨子》《神农书》。
前面四本皆是后世流传甚广的诸子百家经典，唯独《神农书》，王卓君从未听闻。
她诧异地以指尖轻点最后那本书名，抬头望向邓禹。眼前的少年不过十来岁年纪，脸上犹带稚气，一双漆黑的眼眸却灼灼有光，透露出对自己工作能力的十足自信。
王卓君开口问道：“这本《神农书》我从未听过，可否一观？”
邓禹拱手应道：“自然。”随即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案，取出一册已然装订整齐的书卷奉上。
王卓君接过一看，作者署名竟是“许行”。
她不由蹙起眉头，不愿显露自己的无知，忙在意识中调出平板搜索这个名字。
得知是诸子百家时期的农学家，方才稍松了口气。
她有些奇怪地问道：“农家的经典你从何处寻得？为何我从未见过？”
邓禹抬头表情有些疑惑，他环视四周，整个大殿四周都是排列整齐的书架，他抬手一指：“此书正是在这殿中书架上所得。殿下之前未曾留意过么？”
王卓君微微一怔，回神道：“此处本是天家的私人书房，是我借来当做我们中央书局的办公地。书架上的书，我也只是看过一两卷，听说这里的书皆是天家平日常看的书籍。”
她话锋一转，望向邓禹：“我倒很意外，你师从江翁，为何会选择整理诸子百家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