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晨光透过崇文书院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姜瑜抱着外婆传下来的《八识玄经》走在回廊上,指尖抚过泛黄的封皮,书页间夹着的半片银杏叶簌簌作响——那是八年前阿娘陪她来书院听课时,捡来夹在书里的。
讲堂里早已坐满了人,喧闹声像涨潮似的涌过来。她刚走到门口,声音就突然静了下去,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敬佩,还有角落里几道藏不住的审视。黎清姿和宋阿圆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见她进来,立刻用力挥手,宋阿圆手里的毛笔还沾着朱砂,在桌上蹭出一点红痕。
“姜供奉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台下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连坐在前排的书院山长都起身颔首。姜瑜走到讲案后站定,将《八识玄经》轻轻放在桌上,木质的讲案被阳光晒得温热,却烫得她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授玄术,也是第一次,以“玄门供奉”的身份,站在曾经只敢远远仰望的讲堂上。
“今日不谈经义,只说‘八识’。”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渐渐平稳,“玄虚子以聚煞阵为祸,根源便是利用了人‘八识有缺’的弱点。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前六识主感官,后二识主魂魄,任一识受损,便易被煞气趁虚而入。”
她拿起毛笔,在桑皮纸上画了八个相互缠绕的圆圈,朱砂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前日救下的流民中,有个十岁的孩子被抽走了‘耳识’,如今再怎么喊他,都像没听见一样。”说到这里,她的手顿了顿——那孩子蜷缩在仓库角落的样子,还清晰地印在脑子里,眼里的空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一个穿青布长衫的学子猛地站起来,袖口磨得发白:“姜供奉,那我们该如何护住八识?总不能坐以待毙!”
“我今日便是来教大家画‘八识镇魂符’。”姜瑜从袖中取出一叠裁好的桑皮纸,分发给前排的学子,“画符时需凝神静气,将元气聚于笔尖,不可有半分杂念。”她拿起朱砂笔,示范着画出第一道符纹,“比如这道‘镇眼识’的纹路,要像水流一样圆润,若是画得僵直,元气便会堵塞。”
宋阿圆学得最快,没多久就举着画好的符纸凑过来,小脸上沾了点朱砂:“姜姐姐你看!这样对不对?”姜瑜笑着点头,握住她的手轻轻修正:“这里要再弯一点,就像你平时画的月牙那样。”宋阿圆眼睛一亮,立刻低下头重新画,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
就在这时,一道不屑的冷哼突然响起:“装神弄鬼罢了,也配登书院的讲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裴明宇穿着宝蓝色锦袍,翘着二郎腿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那玉佩上的缠枝莲纹,和裴明轩腰间的一模一样。“女子无才便是德,姜供奉还是回家学绣花吧,别在这里误人子弟。”他站起身,锦袍的下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风。
黎清姿立刻拍案而起:“裴明宇!你哥做了亏心事被抓,凭什么迁怒姜瑜?她救了那么多百姓,比你这种只会耍嘴皮子的纨绔强百倍!”
“强不强,试过才知道。”裴明宇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个黑色香囊,猛地扯开。一股浓郁的煞气瞬间弥漫开来,像冰冷的蛇,顺着众人的脚踝往上爬。前排的几个学子立刻捂住胸口,脸色发白,宋阿圆更是吓得往姜瑜身后躲了躲。
姜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指尖在掌心飞快画符,一张驱邪符脱手而出,“嗡”的一声燃起金光,将煞气牢牢困住。“裴公子拿无辜学子的性命做赌注,未免太过卑劣。”她一步步走到裴明宇面前,周身的金光越来越盛,“既然你想见识八识的威力,我便让你开开眼。”
她抬手按在《八识玄经》上,八道不同颜色的光带从她身上飘出,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圆形阵法,光芒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裴明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桌子上,茶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这、这是八识圆满……”书院山长惊叹着,捋着胡须的手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讲堂的门被推开,褚玄胤走了进来。他穿着玄色劲装,肩上沾着点尘土,显然是刚从码头赶过来。看到场内的场景,他眉头一皱,走到姜瑜身边低声说:“道长们已经在码头备好法器,就等我们过去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裴明宇,语气冷了几分,“裴家倒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连书院都敢撒野。”
裴明宇看到褚玄胤,吓得再也不敢说话,灰溜溜地低着头往外走,连掉在地上的香囊都忘了捡。
姜瑜将剩下的符纸交给山长,又叮嘱了几句画符的要点,才和褚玄胤一起走出讲堂。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褚玄胤突然从袖中摸出一块桂花糕,递到她手里:“路过西街买的,你昨天说想吃。”
桂花糕还带着点温热,甜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姜瑜心里一暖。她咬了一口,软糯的口感在嘴里化开,突然想起八年前阿娘也是这样,把刚买的桂花糕塞到她手里,笑着说“慢点吃,别噎着”。
“在想什么?”褚玄胤见她出神,轻声问道。
“没什么。”姜瑜摇了摇头,将剩下的桂花糕放进袖袋——等解决了玄虚子,一定要带着阿娘的牌位,再去西街买一块桂花糕。她抬头看向码头的方向,阳光正好,可空气中已经隐隐传来煞气的腥气。
离亥时祭阵,还有不到十二个时辰。黎清姿和宋阿圆快步跟上来,四人并肩走在书院的石板路上,身后传来学子们练习画符的沙沙声。姜瑜握紧了手里的《八识玄经》,封皮上的温度,仿佛还带着外婆和阿娘的气息。
这一战,不仅是为了汴京的百姓,更是为了那些没能等到黎明的人。她绝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