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府后花园的凉亭里,蔷薇花瓣被风卷着落在描金漆木桌上,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混着满亭的惊叹声飘散开。姜瑜刚用玄门分茶化解了路雪溪的刁难,此刻正被几位世家小姐围着问符纸用法,指尖还残留着茶水的暖意。
路雪溪站在人群外,望着被众星捧月般的姜瑜,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玄门分茶没能难住她,反倒让她在汴京世家小姐面前挣足了脸面,这绝非她本意,胸口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发慌。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捂着心口往后退了半步,鬓边珠花晃得人眼晕,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刻意酝酿的哭腔,像被欺负的小兽:“姜妹妹,你既懂玄门术法,能不能帮我瞧瞧这簪子?”
说着,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花瓣间却隐约透着暗红,像是沾染了什么污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诡异:“这簪子是我上月从珍宝阁淘来的,花了二十两银子呢,戴了没几日,夜里就总做噩梦。”
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砸在玉簪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总梦见黑影子追着我跑,醒来时冷汗都浸透了中衣。问过府里的嬷嬷,她说怕是簪子沾了邪祟,可我实在舍不得丢……妹妹若能看出端倪,也算救我一命。”
裴柔立刻凑上来帮腔,团扇拍得“呼呼”响,风里都带着刻意的急切:“是啊姜小姐,你快帮帮路姐姐!这邪祟之事可大可小,万一缠上了,轻则做噩梦,重则伤身子,可不能马虎!”
周围几个小姐也跟着点头,目光全落在那支透着诡异的玉簪上——谁都知道姜瑜懂玄学,若连她都看不出问题,那这簪子怕是真有邪祟,往后见了路雪溪都得躲着走。
黎清姿却皱起眉,悄悄拉了拉姜瑜的衣袖,指尖带着点微凉的触感:“我总觉得路雪溪这哭腔来得太刻意,那簪子的暗红也透着古怪,像是故意涂上去的。”
姜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顺着衣袖传来,让黎清姿安心了些。她上前一步接过玉簪,指尖刚触到簪身,一股刺鼻的腥气便顺着指尖传来——不是邪祟特有的阴腐味,反倒带着几分牲畜血的腥膻,像屠宰场飘来的味道,闻得人鼻尖发紧。
姜瑜眯起眼,指尖凝起一丝玄气探入簪内——玄气刚碰到簪头的暗红,便瞬间被一股浑浊气息冲散,那气息驳杂混乱,带着狗血特有的燥热感,连半点邪祟的阴寒都没有。
她挑眉看向路雪溪,将玉簪举到鼻尖轻嗅,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像拆穿小孩把戏:“路小姐这簪子,沾的可不是什么邪祟。”
路雪溪心里一慌,指尖攥紧了裙摆,强装镇定道:“妹妹别开玩笑了,若不是邪祟,我怎会总做噩梦?难道是我自己吓自己不成?”
“做不做噩梦我不知道,但这簪子上的味道,倒是很熟悉。”姜瑜将玉簪递到黎清姿面前,阳光照在簪身暗红处,隐约能看到凝固的血痂,“清姿姐,你闻闻——这是不是你上次去路府后院,被大黄狗追时闻到的狗血味?那天你还说,狗血溅在裙摆上,洗了三遍都没去味。”
黎清姿一愣,凑近簪子轻嗅,随即脸色一变,连连后退半步:“还真是!上次路府的大黄狗咬伤了送水丫鬟,管家让人拿狗血涂伤口止血,我恰好路过,就是这个冲鼻子的味道!当时我还差点吐了,印象特别深!”
这话一出,凉亭内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蔷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裴柔手里的团扇停在半空,脸色煞白——她昨晚还帮路雪溪往簪子上涂狗血,指尖沾到的腥气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恶心,此刻哪里还敢说话,只能低头假装整理裙摆。
路雪溪的脸更是白得像纸,嘴唇嗫嚅着:“不、不是的……这是……这是我不小心沾到的胭脂!”
“不是什么?”姜瑜打断她,语气冷了几分,像淬了冰,“用狗血染了簪子装邪祟,无非是想试探我能不能看出破绽,或是让我当众出丑,说我连邪祟都辨不清。只是路小姐,世家小姐讲究体面,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未免太失身份,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路府没教好女儿。”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纸、一支朱砂笔——符纸是积善堂特制的阳纹纸,摸着手心发暖;朱砂笔的笔杆是桃木做的,还带着淡淡的木香。手腕转动间,一道清心符便画好了,符纸刚画完,便透着淡淡的安神香气,像晒干的艾草味。
姜瑜将符纸递给宋阿圆,见她袖口沾着点墨渍,还帮她理了理:“阿圆前日说夜里总失眠,翻来覆去到三更天,把这清心符压在枕头下,保管能睡个安稳觉,连梦都不会做。”
宋阿圆接过符纸,开心地塞进袖中,指尖还蹭到了符纸的暖意:“谢谢姜姐姐!我今晚就试试!要是真能睡好,我明天就给你送我娘做的桂花糕!”
路雪溪站在原地,看着满亭鄙夷的目光——黎清姿别过脸不看她,裴柔低头装聋作哑,连之前帮腔的小姐都往后退了半步,只觉得无地自容。她费尽心思想陷害姜瑜,没成想反倒被当众拆穿,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保住。攥着那支狗血玉簪的手,指节泛白,眼泪再也挤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羞愤与不甘,像吞了黄连,苦得说不出话。
凉亭里的风还在吹,蔷薇花香掠过,却吹不散亭内的尴尬。路雪溪攥着狗血玉簪僵在原地,脸色白得像张宣纸,指尖的腥气怎么蹭都散不去。
姜瑜刚将清心符递给宋阿圆,亭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姜滢提着水绿色罗裙快步走来,裙摆扫过草丛,沾了点草屑,鬓边正插着路雪溪送的那支白玉兰簪,眼神里带着几分被姚氏撺掇出的犹豫,像做错事的孩子。
她刚站定,姚氏私下叮嘱的话便在耳边打转:“你姐今日出尽风头,若是让她太得意,往后眼里更不会有你这个妹妹。必要时得提醒她,别总拿些玄虚玩意儿糊弄人,丢了姜家的脸,你这个二小姐也抬不起头。”
姜滢咬了咬唇,舌尖尝到点血腥味,目光扫过围在姜瑜身边的小姐们,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细弱却足够让满亭人听见:“姐,你总画这些符纸……要是、要是根本没用怎么办?万一传出去,人家说姜家嫡女只会装神弄鬼,岂不是要笑话我们姜家?”
这话一出,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冷了几分,连风吹花瓣的声音都变得刺耳。
路雪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收了窘迫,顺着话头道:“滢妹妹这话倒是在理。玄学这东西本就玄乎,看不见摸不着的,画符纸又不用花多少本钱,万一哪天失灵了,不仅姜妹妹没面子,连带着姜家的名声都要受影响,到时候想挽回都难。”
她说着,还故意往周围小姐们身上扫了扫,眼神里的暗示像针,扎得人不舒服。
黎清姿当即就要反驳,却被姜瑜轻轻按住手腕。她转头看向姜滢,见妹妹眼底藏着几分不安,鼻尖还泛着红——显然是被姚氏和路雪溪挑唆,并非真心质疑,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下,软了几分。
姜瑜非但没生气,反倒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纸、一支朱砂笔,笑着道:“妹妹是担心符纸无用?正好今日天热,亭内蚊虫多,我画张驱蚊虫符,咱们试试便知,是不是装神弄鬼,一看便晓。”
说着,她提笔蘸了朱砂,朱砂在笔杆上滴了滴,落在符纸上晕开细小的红点。手腕轻转间,符纸上便勾勒出繁复的驱邪纹路,朱砂未干时,符纸已隐隐透着淡青色的微光,像蒙了层薄霜。
姜瑜走到凉亭柱子前,将符纸轻轻贴上,指尖在符纸中央一点,淡青色微光瞬间融入符纹——原本还在符纸边缘打转的几只飞蚊,像被无形的屏障挡住,翅膀都扇得慌,慌忙往远处飞逃,连落在桌上的蔷薇花瓣都没敢碰。
众人好奇地盯着那柱子,连路雪溪都忍不住探头看——只见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围着茶桌嗡嗡打转的蚊虫,竟一只都不见了踪影。连亭外花丛里原本此起彼伏的蝉鸣,都似乎弱了几分,空气里只剩下蔷薇的清香。
宋阿圆凑到柱子旁,伸手在符纸周围挥了挥,胳膊上还带着个刚被叮的小红包,惊喜得声音都拔高了:“真的没有蚊子了!刚才我胳膊还被叮了个包,痒得我直想抓,现在连蚊子的影子都瞧不见!”
有个穿粉色罗裙的小姐也跟着伸手试了试,指尖在符纸旁晃了晃,笑着道:“可不是么!我刚才还觉得腿上痒,总觉得有蚊子绕着转,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这符纸也太神奇了,比府里熏的驱蚊香管用多了,还没有烟味,不会呛得人咳嗽。”
姜滢站在原地,看着满亭惊叹的模样,又瞧着姐姐温和的眼神,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她想起前日自己被邪祟缠上,是姜瑜画符救了她,符纸贴在额头时还带着暖意;今日又亲眼见驱蚊虫符立竿见影,哪里还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姜滢快步走到姜瑜面前,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泪珠还在眼眶里打转:“姐,我错了……我不该听娘和路姐姐的话,怀疑你……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帮着外人说你了。”
黎清姿在旁打趣道:“滢妹妹现在信了吧?下次夏天去花园赏荷,记得跟你姐要张驱蚊虫符,保管比带驱蚊香囊管用,还轻便,塞在袖口里一点都不占地方。”
姜滢红着脸点头,伸手攥住姜瑜的衣袖,指尖还带着点紧张的颤抖,像是怕姐姐真的生气。
路雪溪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她费尽心思想让姜滢质疑成功,没成想反倒让姜瑜又用符纸“秀”了一把,连姜滢都彻底倒向了对方,自己反倒成了满亭人的笑柄,连裴柔都不敢再跟她说话,只能孤零零地站在角落,像被遗弃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