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大醉一场之后,姜灼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发现身上少了块玉。
这是送给赵翊白,作为他获封襄王的贺礼。
姜灼挠挠头,估计是宫宴路上哪弄丢了吧。
除夕那日事忙,工匠把那块羊脂玉雕刻好送到府上时,姜灼都没怎么细看就揣袖子里了。
弄丢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那样好的羊脂玉,在姜灼铺子里也算少见了。
如果说赵翊白前世为自己立碑的人情,衢州前夕自己那次以身相护,换得苏砚清一箭相救时就已还清的话,那自己与他之间,便还差指导剑法的人情。
姜灼笃定,得再搜罗搜罗,给赵翊白送份礼,彻底还清这份人情。
新岁初至,宫里宫外忙活的也不少。
虽是在孝期,一切宴会仪式都要从简,但府里人的赏赐却是不能少的,尤其这还是姜灼初管姜府的第一年,姜灼尽量往丰厚了赏。试图拉拢人心。
等到诸事料理完毕,姜灼再进宫单独觐见太后已是正月初六了。
“……听说玉华大闹景王府的时候,你也在现场?”
太后果然悠悠问起。
玉华是长公主的名号。
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初六。
姜灼心中暗暗叫苦,一边赔笑着给太后揉肩,一边又将当日长公主带人找出麝香药枕的情形说了一遍,进而又将长公主雷厉风行,英明果决抓出真凶的行径大夸特夸了一边。
“玉华这丫头,还真是随了她娘……”太后感叹着,又问起了沈观芷,“你既素来跟景王妃交好,那你可知她近日心绪如何?”
心绪吗?
姜灼一怔,想起除夕那夜见沈观芷的时候,好像就没什么大碍了,便宽慰道:
“做麝香药枕暗害景王妃的妾室是景王妃的庶妹,景王妃好像早就知道此事,只是念及姐妹旧情,没有揭发,先前除夕的时候,景王妃也来了,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料想也没什么大碍了。”
“……姐妹么?”
太后突然冷哼一声,笑了。
姜灼一愣。
刘嬷嬷上前帮腔道:“昭宁郡主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无论是在这后宫,还是在那后宅间,都没有真正的姐妹。”
怎么算不知道呢?
沈观芷就时常跟自己说起沈家姐妹间的明争暗斗。
这次也是沈观芷的庶妹害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依旧不明其中深意的姜灼停了锤肩的动作,不知如何是好。
“恰好如今也初六了,你且带个宫中御医去景王府再看看景王妃,就说是哀家的心意。”
虽是似懂非懂,但姜灼依旧点点头,应允下了此事。
再次踏进景王府时,姜灼迎面恰好遇上了司马崇。
司马崇与一众官员谈笑着走出王府,似乎正议事完毕。
只是,在见到姜灼的一瞬,几人皆收了笑意。
虽先前二人在彩云案上有些分歧,但除夕夜宴上,二人相处还算融洽,如今也算个泛泛之交。
姜灼索性停下步伐,主动向司马崇打招呼道:“除夕一别,今日还是新岁头一次见到司马大人,没想到能在景王府与司马大人不期而遇,真巧。”
司马崇却是冷冷撇过去了脸,道:“我与郡主并无交情,郡主何必跟我一个外臣客套。”
这话不像是说给姜灼听的,倒像是说给身后的那些官员听的。
姜灼放眼看去,发现这一行人皆是出身世家门阀的子弟,望向自己的眼神颇有几分警惕和戒备。
不知怎的,姜灼想起了太后提醒自己不要涉足新旧党争的劝诫。
对于姜灼的到来,沈观芷好像也有几分为难。
“前月里虽是小产,但我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如今还在陆续吃着府医的开的药方子,要是临时改方子,恐怕会适得其反。”
沈观芷是这么说的。
最后还是章太医自己站出来说,自己只是太后派来把平安脉,只求太后老人家的一个心安,并不打算开药方。
沈观芷才不情不愿地将白皙的手腕伸了出来。
章太医抚上脉案后略一沉吟。
“沈姐姐身体如何?”
在旁的姜灼有些忐忑地询问。
章太医却没有抬头看姜灼,只是拘礼躬身,淡淡道:“景王妃殿下自小产后,身体却有些亏空,既有名医先下官一步递了药方,那还请王妃殿下配合药师好好调理,多作休息,切勿劳思过多。”
沈观芷神色这才和缓了些,命人给了赏钱。
临走前,沈观芷又拉住了姜灼,小声叮嘱道:
“阿灼……官场复杂,自来皇储之争又是凶险至极,若……襄王殿下真对你有意,便不会在大事未定前将你牵涉进来,你……你一切行事都要小心……”
“我与襄王殿下只是故交,并无他情,新旧政之变,太后也曾告诉我其中风险,我一定会小心的,倒是姐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日后才能为景王殿下开枝散叶。”
几乎从进门的那一瞬间,姜灼就可以感觉到景王府已经彻底倒向了旧政一派,但如今沈观芷既肯当面跟自己说实话,姜灼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
沈观芷闻言也只是默默抱了抱姜灼。
自知不便在此久留的姜灼很快离开景王府。
只是,刚一踏出王府,章太医就诚惶诚恐地跪下了:
“请昭宁郡主恕臣隐瞒之罪,景王妃殿下身体有异,恐日后再不能生育了。”
即便方才已隐隐有了预感,但姜灼依旧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是因着此次小产,景王妃伤了身体吗?”
姜灼紧缩眉头,扶起了章太医。
章太医却继续道:
“非也,据下官推断,景王妃自生下就有先天不足之症,加之幼时,膳食不调,才落下如此严重的病根,只是这样的病症,即便幸得龙裔,恐怕不出三月里,就会自然小产。”
姜灼闻言一愣,突然想起了沈观薇被拉下去前不可置信的表情,也想到了自己在前世被诬陷下红花时,沈观芷立言要跟自己断绝情谊时的痛恨和决绝。
恍惚间,空中又飘起了小雪。
“小姐!又下雪了!”铜花兴奋地伸手去接下坠的雪点子,欢呼道,“今年的雪下了很多场呢!”
是吗?
姜灼却觉得,是前世的那场雪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