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房中无人?
姜灼心中微诧。
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姜灼轻推门而入。
不同于拾芳阁其他房间充盈着的胭脂甜香,这间客房陈设素净清简。
墙角立着一具乌木兵器架,悬着几柄长短不一的佩剑,缨络半旧,看起来有点年头了,但刃口却保养得极锐利。
另有素白瓷瓶临窗而设,瓶中未插时花,只斜倚三两枯枝,遒劲如剑式。
姜灼看到长案上横置一柄未归鞘的沉铁长剑,似乎刚刚还有人在案前擦拭此剑。
像是想到什么,姜灼很快回头。
从后方袭来的凌厉剑势便擦着姜灼发丝掠过。
“反应尚可。”
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话音。
未待姜灼回应,只觉腰际一紧,双臂倏被人反扣压下。
寒光乍现,一柄短剑已逼至姜灼眼前。
那声音再度响起,淡而笃定:
“腰肢过柔,腕力不济。你,不是练剑的料。”
说罢,那人便撤剑收势。
“走吧,你应该去跟外面的那些女子学舞,而不是来我这里学剑。”
公孙氏语气冰冷地下了逐客令。
“腰身的柔韧度和手腕的力气都是可以练的,”姜灼倔强反驳道,“公孙娘子没让我试过,怎么就知道我不行呢?”
“身手虽慢,还嘴倒快。”公孙氏并不以为意,继续擦拭手上的剑刃,“寻常女子尚且吃不得学剑的苦,你一个县主为什么想来学剑?可别告诉我是为了讨某个男子欢心。”
“活!”姜灼不经思索地给出了答案,“因为我想活。”
公孙氏只觉得姜灼在开玩笑,嗤笑道:“你身边应该有的是护卫吧,小小年纪,有那么多人要来取你性命吗?”
“护卫随从都只是借了他人之力,一朝权势不在,或身陷绝境,我最终所能倚仗的,都只有自己。”姜灼答得认真。
“靠自己,就你?”
公孙氏用剑刃轻挑姜灼下颌,细细打量着这张犹带稚气的漂亮脸庞,似乎愈发觉得好笑。
“……我只是现在弱,不代表我一直都会这样!”
只是姜灼眼神坚定,不似作假。
公孙氏不笑了,将擦拭一新的短剑收入鞘中,背过身去。
“公孙善,我的名字。”
“娘子这是答应教我剑术了?”
姜灼高兴地追问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要多久之后才会放弃而已。”
公孙善依旧语气淡淡。
话虽如此,公孙善给姜灼制定的练剑计划却很基础。
基础到从扎马步,握剑开始。
“至少要练到你单手持剑平举半柱香都不会抖为止。”
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尤其是后半程,公孙善又在姜灼剑尖上放了一小杯酒樽。
要求持剑平稳到樽中水不晃出来。
对于公孙善收徒一事,凌恒似乎也很感惊奇。
“不是说公孙氏的剑舞,不传外姓人吗?”
凌恒笑着打趣。
“你见着我传她剑舞了吗?”公孙善冷眼相对。
二人说着话,外间又传来了酒樽落地的清脆声响。
“那这是在做什么呢?”
凌恒对着屏风外手忙脚乱捡酒樽的姜灼遥遥一指。
“她想活,我想死,”公孙善执起一杯清酒,痛快饮下,“我不过想留下她瞧瞧,世间为何偏有她这般拼命想活之人……这也不行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姜灼次日上门学剑的时候,带了食盒。
“这是做什么?”
公孙善有些嫌弃地看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菜肴。
“这是沙鱼脍、金丝肚羹、荔枝膏、梅子姜、煎角子、冰雪冷元子、琼花露。”姜灼眼眸晶亮,殷勤推荐道,“昨日听到师父说不知道人为什么喜欢活着,我想许是饿了。人一饿便易消沉,吃饱了,或许就能知道活着的好处了。”
“……不用叫我师父,我教不出你这么废物的徒弟。”
公孙善冷冷反驳道。
第二天,姜灼带的是鹌子羹、莲花鸭、狮子糖、香药脆梅、十色咸豉、薄荷蜜、流香酒。
公孙善勉强用筷箸尝了几口,不是评价太甜就是太咸,很是嫌弃。
第三天,桌子上摆的是白炸春鹅、炒蛤蜊、石首玉叶羹、糖脆梅、水晶皂儿、紫苏饮。
“……还有吗?”公孙善冷冷发问。
“有!当然有!”姜灼自以为美食诱生战取得初步胜利,欣然打包票道,“只要师父想吃,我可以帮你把整个汴京城的美食都搜罗来!”
“有就全倒了。”公孙善神色凛冽,“学剑期间切忌吃得太饱,以后你来此不能自带饮食。”
姜灼只得悻悻退至屏风外,继续持剑苦练。
为什么有人会不想活呢?
姜灼想不明白。
即便是在前世姜府被抄的时候,即便是不被信任众叛亲离的时候,即便是毁容后贫困潦倒的时候,即便病重难愈苟延残喘的时候,姜灼都一直都很想活。
毕竟活着,才有翻盘的希望。
不过姜灼依然没有放弃,在学会平稳持剑之后,姜灼借着奖惩分明,劳逸结合的教学理论,提出想和公孙善一起出门逛街的心愿,来作为自己阶段性进步的奖励。
公孙善的年纪总不过二十出头而已,虽然现在确实比姜灼略大了些。
但前世的姜灼可是活到了二十八岁,心理年龄上,总归是姜灼更成熟些的。
再怎么样也是青春正好的女孩子,总会喜欢漂亮衣衫的。
因此信心满满的姜灼将公孙善带到了成衣店,献上了自己为她特意准备的绯红舞剑裙。
姜灼特意选了朝霞初染般柔丽又明亮的绯色。
剪裁利落的裙身,并无过多赘饰,腰间束以一掌宽的绣金腰带,更显身段利落。
“如何?”姜灼眉飞色舞地向公孙善邀功道,“此裳的面料是特制的霞影绡,裙裾我又让人绣了枝蔓暗纹,会随舞剑的动作,在光线流转间,步步绽开。”
“……很好。”
公孙善少有地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那师父有没有因此觉得开心些?。”
姜灼小心翼翼试探道。
公孙善点点头,紧接着点评,“感觉离死更近了。”
姜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