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沈观芷是在长公主府门口。
姜灼下车时,沈观芷似乎正与身旁的绿衣姊妹说着什么。
遥遥看去,姜灼莫名觉得那绿衣女子很是眼熟。
正想凑近看看时,沈观芷已经热情地上前握住了自己的手。
“妹妹今日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以往,姜灼出席宴会总是与沈观芷一道走的。
姜灼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这两日在家学习掌账,一时事忙,这也是临时起意要来的,估计喝杯茶就走了,所以就没叨扰姐姐。”
姜灼说的是真的,如今自己还在孝期,言行举止更要注意,今日前来也不过是找个机会去找陶桃说话,没想久留。
沈观芷便也就嗔怪着说些“姐妹之间如此客套,还真是生疏了,令人伤心”之类的抱怨话,却也没有真生气。
姜灼这次送的是一盏汝窑天青釉莲花式温碗注子。
沈观芷便陪着姜灼记了礼,一同踏入了通往主殿的步廊。
沈观芷蛾眉皓齿,天生一副清雅别致的画中仕女模样,如今穿着一袭粉霞软罗衫裙,腰系浅金锦绣带,旁垂一串珍珠璎珞,步摇轻颤,恰如花中牡丹般温婉明丽。
姜灼桃腮杏眼,自幼娇养得凝脂雪肤,身上的这套月白色常服虽然看着素净,但毕竟出自武威侯府,裙摆银线暗绣缠枝纹,走动间可见微光流转,宛若广寒仙子误入人间。
初秋时节,各色菊花遍植廊下。
沈观芷和姜灼一明艳一素雅,从缤彩纷繁的乱花影间穿梭而过,丝毫不掩各自的绝尘风华。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都不自觉停留在并肩同行的二女身上。
所谓京城双姝,便是如此。
不过,往昔皆是姜灼爱艳,沈观芷穿得素些,如今倒是反了过来。
与上次赏花宴不一样,这一次沈观芷的坐席靠前很多,也离姜灼的位次近了许多。
等沈观芷成为景王正妃时,恐怕就在自己前面了吧,姜灼暗暗思量。
可是现下的光景,上官雪虽已获罪,太后还在为景王物色正妃人选。
前世的沈观芷是怎么成为正妃的呢?
姜灼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正落座,抬头间,姜灼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移盏对谈的赵明景和凌恒二人。
赵明景穿着一身温文尔雅的雪白如意纹绫公服,很是出尘。
而凌恒身上的云霞锦袍,与前日送给姜灼的浅紫色裳服一式一样,腰间的白玉环和双鱼佩叮当作饰,更显他风流意气。
想来是配套的。
还好没有穿凌恒送的那身,不然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许是察觉到姜灼打量的目光,二人均转过身来看向姜灼。
姜灼低头,微微施礼。
长公主素日就爱举办宴会,在京中交游甚广,此番生辰宴更是办得隆重盛大,京中有名有姓的都一一上礼问候。
熙攘人群间,姜灼甚至还看到了谢观澜。
他依旧穿着一身黑衣劲装,正在将自己的佩剑交与公主府内的护卫检查。
对上姜灼的视线,谢观澜也不过微微颔首示意。
眼看众宾客皆已入场,姜灼依旧没有找到想见的身影。
白斐竣。
不,或许现在应该叫他赵翊白了。
早在入衢州城前,他便与自己分离,如今也有二月有余,姜灼还以为他早已经归京。
如今看来,却是没有。
宴会开场。
第一场就是《玉阶步虚声》,笛琵琶与曲笛相和,又辅以歌姬吟诵,很是庄重典雅。
在表演的乐人中,姜灼看到了熟悉的李氏。
果然是司乐司献乐。
一曲终了。
姜灼正要以孝期服丧为由,向长公主告退。
赵明景却是先一步离开了宴席。
纵然姜灼在重生后,处处避让这位景王殿下,但京中关于姜灼心悦景王的风言风语还是不少。
不愿再惹上闲话的姜灼,索性等下一首曲子。
只是曲与曲的间隙,按规矩,恰是留给这些贵人说话上菜的时间。
“京中人人都说凌侯爷富甲一方,今日怎的却忘了给本宫送一份生辰礼?”长公主眼波流转,打趣着开口,“莫非是瞧不上本宫,故意躲了这份心意?”
话虽如此,但长公主语气轻快,话里话外都没有半分责怪之意。
“小侯哪敢啊?”凌恒站起身来,先是敬了长公主一盏酒,后又故弄玄虚道,“只是长公主风雅高致,小候想着寻常俗物入不得殿下之眼,故而别出心裁了些,还望殿下勿怪。”
说着,凌恒拍了拍手。
一位覆面舞姬自屏风后转出身来,身姿清丽,纤秾合度,袅袅腰间左右各佩着一双短剑。
“凌侯真是别出心裁,这还第一次有人给本宫送美人的。”长公主抚掌笑道,“倒是新鲜。”
“清歌典乐,雅则雅矣,我为殿下寻的这一位可是公孙氏的后人,颇善剑舞。”
“可是一舞剑器动四方的那位公孙大娘的后人?”
“那今日可一饱眼福了。”
“果然还得是武威侯神通广大啊。”
座中立马有人反应过来,纷纷赞叹着。
那舞姬立于堂中,似乎不为四周宾客言语所动,只向主位深深一揖,随即双臂一振,双剑铿然出鞘。
她起势极缓,腕转轻旋,双剑似银蛇缠枝,寒光绕身游走。
紧接步法骤急,腾挪劈刺,带起风声飒飒。
忽如飞燕凌空,忽似弱柳拂地,一转一定皆按乐律而动。
舞至最惊险处,她蓦地后仰,双剑交叠擦面而过,旋身跃起,裙袂翻飞间剑划弧光,铮然有声。
曲终时,双剑恰好回鞘。
满堂静寂,唯闻烛火轻响。
而那舞姬依旧敛势而立,气息不改,眸亮如星。
“好!甚好!凌侯此礼送得甚好!”长公主率先抚掌,打破沉寂,“来人!赏——”
主位之人既发话,座下宾客便也陆续叫好赞赏着。
只是,唤来的婢女并没有直接赐赏,而是进帘与长公主低语了一番。
“……他怎么敢?在今天?”
似是怒极,长公主竟然不顾身边侍女阻拦,自己提着繁复裙裾,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离开主殿,大步踏入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