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回到姜府之时,宫中送来的金银珠翠,绫罗绸缎就已摆满了一地。
这些都是太后那边派人送来的赏赐。
但姜灼却是兴致泛泛。
册封县主是因着父亲之死,晋封郡主是因着师父之死,迈向权势高位的每一步都是踩着亲友的尸体,姜灼实属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不详之人。
谢绝了上门道贺的人,回京后的姜灼闭门不出,不理账目,只专心睡觉。
大概睡到第三天夜里,再次被梦魇惊醒的姜灼,在走下床塌时,看到了端坐桌边的凌恒。
“凌侯爷真是大胆,连我的闺房都只当无人之地,想来就来。”
纵然连日休息,但姜灼依旧是神思倦怠。
有时候梦到的是钱云翼变成了厉鬼抓着自己的脖颈前来索命,有时候是梦到是血肉横飞之下自己亲手一刀一刀用匕首伪造狼咬创面。
但今日,姜灼梦到的是自己林间反击一刀,回头来却发现杀死的是站在自己身后的公孙善。
看着公孙善失去神采的双眸,姜灼照例带着一身冷汗,惊醒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昭宁郡主如今可不比以前好接近了,连日里谢客,不行些特殊法子,哪里有机会能见到郡主玉容呢。”
凌恒含笑着打趣,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人。
时近深秋,刚从榻上起来的姜灼只穿了一身雪白的丝质中衣,见凌恒在也只是披了件外衫,很是单薄。
未梳妆的黑发柔顺垂下,噩梦后惊醒的脸色更显苍白可怜。
没有那些繁复装饰和礼节,凌恒不由得觉得此时的姜灼温柔可亲,二人烛下对坐更是宛若一对相处多年的夫妻夜深谈心。
只是姜灼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
“凌恒,你是哪边的人呢?”
姜灼声音略显沙哑,素手执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也给凌恒添了茶。
“呵。”凌恒轻笑一声,举起茶盏玩味道,“我以为阿灼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应该是与公孙善有关。”
公孙善和凌恒必然有关系。
这是不用质疑的。
寄居于凌恒的拾芳阁,公孙善并没有直接被凌恒献给陛下,而是被转送给其他的皇子公主,假他人之手再献给陛下。
这便说明了凌恒早就知道公孙善的刺杀目标是陛下。
只是他不愿意担这个风险。
姜灼没有说话。
“那阿灼,你所说的是哪边又是指什么呢?”
仿佛是觉得姜灼这样严肃的模样很可爱,凌恒笑了。
“新政和旧政,侯爷更倾向哪个?或者说这其中哪一个能带给侯爷更大的利益?”
姜灼继续认真追问。
“无所谓。”
凌恒凑近姜灼,伸手抚摸起姜灼一缕头发,绕指缠弄。
“什么?”
凌恒的回答太过轻佻,以至于姜灼怀疑是自己没听清。
“推行新政还是维持旧政,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名下产业已经不计其数,即便有所损失,对我来说是也无伤大雅。”
“那侯爷这是……?”
姜灼愣了。
“好玩。”凌恒轻声说道,“公孙氏因言论被满门流放,其父亲也在流放途中过世,她因此怀恨天家,我曾与公孙氏有旧,她便找到我求助,我觉得好玩,于是允诺了。”
定定看着这个前世曾熟悉到同床共枕的男人,姜灼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凌恒。
“那侯爷与我做交易,允我学剑,陪我夜探鬼市,也是因为觉得我好玩吗?”
“是,也不是。”凌恒越发大胆,就着烛火欣赏姜灼的容貌,“除了好玩,你也够漂亮,漂亮到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觉得你应该是属于我的,在此事上,你大可以信我,因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如公孙善这般白白的去送死。”
“……或许新旧政之变,让侯爷失去的是其他心爱之物呢?届时侯爷还能如今日这般不在乎立场地游戏人间吗?”
避开了凌恒戏谑的目光,姜灼继续追问。
“棋子或许有黑白之分,但执棋人却没有。”凌恒凑得很近,温热淡雅的龙涎香气息缠绕身侧,仿佛下一瞬就亲吻上姜灼的脸颊,“阿灼,你不该以棋子的颜色区分我。”
“但执棋人却有输赢之分,侯爷这么说,看来是现今想要赢的东西已远不止是黄白之物了。”
面对凌恒突如其来的靠近,姜灼没有丝毫的躲避,只是神色淡淡道。
世间男子的征服欲皆如野外遇狼一般凶险。
有时候,越是羞涩,越是恐慌,越是轻易暴露自己的短处,就容易激起他们的欲望。
周旋,对峙,大胆地亮出自己锋利的匕首才是正确对付野狼的方式。
凌恒果然觉得没趣,松开了姜灼的发缕,冷冷道:
“姜灼,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我喜欢聪明的女人,但不喜欢太聪明的。”
“我也以为我很早就跟侯爷说过,我与侯爷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对侯爷并无婚嫁之意,因此,我并不会在意侯爷您是否喜欢我。”
“那又如何?”凌恒忽的凑近,鼻梁几乎与姜灼相抵,“论出身,论地位,论相貌,京中还有谁能比我与你更相配?姜灼,你迟早是我的人。”
“这也只是侯爷您的一厢情愿而已。”
烛火幽幽,映照出姜灼眼眸深深。
“是不是一厢情愿来日便会知晓,”凌恒笑了,似乎很是势在必得,“总有一天,你会主动来求我的。”
“……侯爷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我并不是一心求死的罪臣之女,不是一樽出现裂纹即可抛弃的花瓶,也不是为了荣华就献媚讨好的宠姬呢?”
姜灼忍不住叹息道。
凌恒没有说话,只是执茶盏的手指在桌案轻轻点着,姜灼明白,这是他不耐烦的迹象。
男人总是倾向喜欢简单的女人。
心思单纯,容貌娇美,又没有太多资产傍身,这样的女人才够温顺服从,也才够乖巧讨喜。
或许,这才是前世的姜灼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只是这样肤浅的喜欢,对于现在的姜灼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