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瑜毕竟还是孩子心性,没多久就大眼睛开始滴溜溜乱转,瞄向不远处枝头跳跃的雀儿,想起可怜无辜的云团,心里有些难过。
墨玉察觉到她的神伤,蹭了蹭她的小腿,沈舒瑜才抽回神思。她把墨玉模样的玩偶放到墨玉颈边别着,然后在一旁模仿起赵氏教的起手式,小木槌在身前交叉,架势有模有样。然后一个轻跳转身,右手木槌顺势向前一点,竟带着破空声!紧接着左手木槌自下而上一个撩击,那发力方式显然透着力道。一顿耍后沉腰坐马,双槌回收,小身板稳当当的。
正和萧珩野对了一掌分开的林业宇,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
饶是擅长耍木槌的他,眼睛也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这娃娃的天、天……天赋竟这般厉害?!”
穿着一身短打劲装显出彪悍之气的林业宇,扭头看向萧珩野,手指着还举着木槌一脸“我棒不棒?求表扬!”的沈舒瑜,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全了。
萧珩野心里亦是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小鱼儿瞧着有趣耍着玩的,林师父不必大惊小怪。”
林业宇那粗豪的脸上,震惊之色久久未退。他蹲下身和沈舒瑜平视,带着难以置信的狂热,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小娃娃,你刚才那几下,跟谁学的?这稳当劲儿,没个几年苦功……不对,你这年纪,就是天赋!”
沈舒瑜被他过于热切的态度,和大嗓门吓得往萧珩野身旁缩了缩,小声说,“是、是五姨娘教我跳舞的时候,比划过。”
林业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跳舞?像你这等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竟然被当成舞苗子来教?!小世子,您瞧瞧这筋骨,这悟性,这本能般的发力!这、这简直是为武而生的好胚子!”
林业宇当场就忘了原本和萧珩野切磋的目的,也忘了眼前只是个四岁的奶娃娃,自顾自在空地上又虎虎生风地比划了一套更复杂的木槌棍法,一边打一边吼着发力要点。
沈舒瑜看得眼花缭乱,却觉得有趣极了,竟又依样画葫芦,抓住了精髓,用小胳膊小腿努力地跟着复现出来。
林业宇这一看,更是心潮澎湃,热血上涌,恨不得一股脑就把自己学的所有招式都塞进那小脑袋瓜里。“小娃娃你看这招!还有这招!”
萧珩野轻咳好几声,林业宇才讪讪地收了势,挠了挠头,“是我太心急了,太心急了。”
可他按捺不住目光灼灼地盯着沈舒瑜,像是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美玉。
皇帝新一道圣旨传到了沈万川的耳朵里。
“什么?陛下钦点,文武状元年后去镇国公府专门教导小世子和我们的舒瑜?!”正琢磨着年节下该给哪位上官送什么年礼才能换来明年更好的关照的沈万川,听着赵贵气喘吁吁报来的消息,很是吃惊。
很快,他脸上就兴奋得泛红光,“哈哈哈!好,好,太好了!我就知道,我沈万川的女儿,岂是池中之物?!舒瑜这才四岁,就能让陛下如此看重,文武状元启蒙啊!这是何等殊荣,何等体面,简直是光宗耀祖!”
他能想象到同僚们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还有上官们可能因此对他另眼相看的场景。
沈万川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急不可耐地整了整方才弄皱的官袍,清了清嗓子,迈着四方步,故作镇定走出了房。
廊下已挂起了喜庆的红灯笼,各房小吏们正忙着洒扫除尘,张贴福字,有股年终岁尾特有的忙碌和喜庆气息。
沈万川逢人便“不经意”地提起,“哎呀,惭愧惭愧,小女顽劣,得蒙陛下天恩,竟劳动文武二位状元公年后屈尊教导,真是折煞我也,折煞我也啊!”
很快,沈万川走到哪里,哪里便瞬间围拢上一群闻讯而来的同僚和下属。
“沈大人,恭喜恭喜啊!令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万川兄,藏得可真深啊!有此佳女,何愁家门不兴?今晚可得摆一桌,让我等沾沾喜气!”
“啧啧,文武状元做令媛的启蒙师傅,这圣眷……沈大人,日后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提携我等同僚啊!”
“沈老弟,好福气,真是好福气!回头让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也去拜见一下令媛,沾沾文曲星武曲星的仙气儿!”
阿谀奉承之声像潮水般涌来,沈万川享受着这众星捧月的感觉,脸上堆满了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嘴上却还要故作谦逊。
“哎呀呀,诸位同僚过誉了,过誉了!小女顽劣,不过是侥幸得了陛下几分怜爱,实在当不起,当不起啊!”
“惭愧,惭愧,都是托陛下的洪福,沈某何德何能。”
“摆酒!一定摆酒!年节下,沈某做东,还请诸位务必赏光!”
他仿若已经看到自己官运亨通,步步高升的美好未来,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连衙门里那点可怜的炭火气,此刻闻起来都有喜气。
沈万川骄傲得尾巴要翘到天上去,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宣告全世界。一时间,沈万川享受着漕运分司衙门里备受追捧的感觉,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消息传回沈家后宅。临近年关,府里亦是张灯结彩,仆妇们忙着擦洗窗棂,悬挂彩幔,厨房里飘出蒸年糕,炸馃子的香甜气息。
大姨娘陈氏正在核对年礼单子,听闻丫鬟翠微的回报,执笔的手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最终,她叹了口气,“开我的私库,拣那匹颜色最鲜亮,料子最柔软的云锦,再配上头面,用红木匣子装好,给六小姐送去做新年衣裳吧。她如今,更是不同的了。”
五姨娘赵氏在院里督促虎妞带人练几手强身健体的把式,好在年节宴席上不至于被其他房的比下去。一听这消息,当即拍桌叫好,“好样的,我就说舒瑜是个有造化的!文武状元齐齐上阵,不会辱没了这棵好苗子。”
而主母王静姝的房中,红果正指挥着小丫鬟们更换崭新的窗纱和椅袱,满屋都是新换上的,带着冬日暖阳味道的织物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