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把铜钥匙静静地躺在温微遥的掌心，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父亲未能言说的秘密与重量。萧闻笙送来的不仅仅是一件物品，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充满未知的谜团。
“雅集轩后巷所得”——这意味着钥匙并非来自“雅集轩”店内明面的交易，极可能是从某个特定的人身上搜出，或是在某种隐秘交接中被截获。萧闻笙断定与父亲有关，必定有其依据，或许是从被捕之人口中撬出的信息，或是钥匙本身带有温家的标记？
温微遥反复检视钥匙。除了古旧和齿形奇特，并未发现明显的家族徽记或刻字。父亲为人谨慎，若真是重要之物，绝不会留下明显标识。
拂冬的调查需要时间。温微遥深知，父亲若有隐秘产业，绝不会轻易让人查到。她不能干等。
她再次拿出父亲那封密信，逐字研读。“……令牌在，温家血脉不绝……若事不可为，可寻‘赤乌’……”
令牌！她目光一凝。父亲将令牌与家族存续并提，其重要性毋庸置疑。那这突然出现的钥匙，是否与令牌有关？是否是开启存放令牌之物、或是与“赤乌”联络的信物？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父亲若真有隐秘之物需要存放，绝不会选择需要频繁打理的别院或库房，那样目标太大。更可能是一个……只需一次性存放、然后便封存起来，等待特定时机或特定之人才能开启的地方。
比如，某些信誉良好、提供长期乃至永久寄存服务的官办或老字号私人的——柜坊？
京城之中，确有数家历史悠久、背景深厚的柜坊，专门为达官显贵、巨商富贾保管贵重物品或机密文件，以其坚固的库房和绝对的保密性着称。存取并非凭人，而是凭特制的钥匙和复杂的对牌手续。
这两把铜钥匙，无论材质还是形制，都极像是大型柜坊所用的大型藏柜之钥！
温微遥的心跳骤然加速。若猜测为真，父亲极有可能在某个柜坊中，寄存了东西！而钥匙，原本可能通过“雅集轩”这个秘密渠道，正要被交到某个人手中，却被萧闻笙截获！
是谁要去取？是父亲安排的人？还是“鹞鹰”的人试图夺取？
她立刻唤来墨画：“墨画，你可知京城中，有哪些老字号、规模大、尤其注重保密的大柜坊？特别是……需要这种铜钥匙开启藏柜的？”
墨画歪着头想了想：“最大的当然是官办的‘裕国仓’下属的柜坊，听说守备森严得跟国库似的。私人的里头，‘通汇柜坊’、‘永信柜坊’都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信誉极好，不少大人老爷们都用他家。至于钥匙……奴婢就不懂了，好像听说越是保密的柜坊，钥匙越是奇特，防止仿造。”
裕国仓、通汇、永信……温微遥将这几个名字记在心里。范围依然很大，但总算有了方向。
“你设法去打听一下，这几家柜坊，存取手续如何，钥匙是什么样式？要小心，切勿让人起疑。”“小姐放心，奴婢就说家里老爷以前好像存过东西，如今想找找凭证，问得含糊些。”墨画机灵地应道。
墨画领命而去后，温微遥在房中踱步。即便确定了柜坊，没有对牌和身份凭证，恐怕也难以开启藏柜。父亲会将那些东西藏在何处？还是说，“赤乌”本身就是一个凭证？
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钥匙的出现，无疑将她向真相推进了一大步。
……
归云别院。地牢。
阴暗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的气息。影枭面无表情地看着刑架上那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但眼神依旧涣散而顽固。
另外三名刺客，两人已在严刑下毙命，一人咬舌未遂，成了废人，眼前这个是最后可能开口的。
“何必硬撑。”影枭的声音在地牢中显得格外冰冷，“你的同伴都死了。说出主使，给你一个痛快。”
那黑衣人艰难地抬起头，咧开一个满是血沫的惨笑，声音嘶哑：“……休……想……”
影枭并不动怒，只对旁边的行刑手微微颔首。
行刑手拿起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钩刀，走向黑衣人。就在这时，那黑衣人涣散的目光似乎无意中扫过影枭腰间悬挂的一枚普通铁牌——那是“鹞鹰”下属鸮羽卫低级头目标配的身份牌，样式普通，并无特别。
那黑衣人瞳孔骤然一缩，虽然极其细微且快速恢复，但未能逃过影枭的眼睛。他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嗬”声，像是极度震惊下的倒抽冷气。
影枭猛地抬手止住了行刑手。他走近一步，紧紧盯着黑衣人的眼睛：“你认得这牌子？”
黑衣人死死闭上眼，扭过头去，但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了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影枭眸中精光爆闪。这反应……不对！这死士的反应不像是看到敌人标识的仇恨或恐惧，反而像是……看到了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地之物的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
难道……这些死士，并非“鹞鹰”派来灭口的？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立刻沉声下令：“把他弄下来，止血，别让他死了。换一种问法。”他需要重新评估这些刺客的来历和目的。
……
温府，遥知院。
拂冬回来了，面带倦色，却眼神明亮：“小姐，打听到了些消息，不知有没有用。”她低声道，“五夫人院里的那个小丫鬟又偷偷告诉我，那天送参的嬷嬷，她后来隐约听到守门的婆子嘀咕，说那嬷嬷说话带点北边口音，而且……那对沉甸甸的旧银镯子，镯身上好像刻着一种很少见的、弯弯曲曲的符号，像虫子爬似的。”
北边口音？刻有罕见符号的旧银镯？
温微遥蹙眉。这描述太过模糊，但“北边口音”和“罕见符号”结合在一起，让她莫名联想到了那本买来的边陲异族图腾杂录。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还有……”拂冬继续道，“奴婢试着查了五老爷的动向，他平日交往的都是些清流文官，但其中有一位姓王的御史，其夫人……出身北地将门。”
北地将门？温微遥的心猛地一沉。父亲那封密信提及的“鹞鹰”，可是与边境军务、贪墨军资密切相关！五叔温柏林怎么会与北地将门出身的家眷有牵扯？是巧合，还是……
她感觉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慢慢收紧，网线的另一端，牵连着越来越多她意想不到的人和事。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鸟鸣声——三短一长。
温微遥神色一凛。这是她与萧闻笙约定的紧急信号！
她立刻走到窗边，只见下方院墙的阴影里，影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一枚小小的蜡丸被精准地弹入了窗内。
温微遥迅速捡起蜡丸捏碎，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
“钥匙为饵，慎藏。”
温微遥的呼吸骤然停滞。
钥匙为饵！萧闻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给她钥匙，并非真心分享线索，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