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别院水榭,烛火摇曳,将相对而坐的两人身影投在屏风上,气氛比以往更加微妙和紧绷。
温微遥直接将那枚刻着诡异符号的木牌放在桌上,推向萧闻笙,开门见山:“世子既然已知此物,想必也清楚‘鸮羽卫’和‘废屯营地’了?”
萧闻笙没有立刻去碰那木牌,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深邃难测,目光落在温微遥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被压抑的醋意和昨晚被“利用”的不爽。
“温小姐每次见面,带来的‘惊喜’总是一次比一次刺激。”他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嘲讽,“连巡防营里最脏的那把刀都敢碰,还把人家的通行令都摸来了。本世子是该夸你胆大包天,还是该提醒你一句——玩火,可是会自焚的。”
“不劳世子费心。”温微遥语气冷淡,“清芷只问,世子对此知道多少?又愿意……插手多少?”
“知道多少?”萧闻笙轻笑一声,指尖终于拿起那枚木牌,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上面的符号,“鸮羽卫,人数不详,但皆为百战老卒,心狠手辣,只听命于一个代号‘鹞鹰’的人。专司暗杀、绑架、灭口之类的脏活。废屯营地,确实是他们的一个窝点,但绝非唯一。至于‘鹞鹰’是谁……”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温微遥:“温小姐心中,莫非已有猜测?”
温微遥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让:“能与家父密信中所述贪墨军资、勾结外敌之代号吻合,此人身份绝不简单,绝非普通将领。世子殿下消息灵通,莫非也不知?”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彼此试探,各怀鬼胎。都想从对方那里获取更多信息,却又都不愿先亮出底牌。
“知不知道,很重要吗?”萧闻笙将木牌丢回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压迫感,“即便知道了,温小姐又能如何?凭你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鸮羽卫?还是指望你那位……‘热心肠’的白家兄长?”
又来了!温微遥心底涌起一阵厌烦。这个男人似乎总能精准地把话题扯到白芷珩身上,然后用那种令人火大的语气提起。
“这与白公子无关。”温微遥冷声道,“清芷只问合作。世子若能助我救出被掳孩童,捣毁废屯据点,清芷自有重谢。若不能,清芷便自行设法,不劳世子挂心。”
“自行设法?”萧闻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带着冷意,“怎么设法?带着你那两个护院,再去闯一次龙潭虎穴?还是让你的墨画丫头,再去对哪个兵痞子使美人计套话?”
水榭外的阴影里,正竖起耳朵紧张关注里面动静的墨画,听到这句话,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这个讨厌的世子!居然拿她说事!她当时那是权宜之计!
而如同石雕般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影枭,周身的气息似乎也瞬间冷冽了几分,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握刀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温微遥也是面色一沉:“世子请注意言辞!我的丫鬟,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哦?”萧闻笙挑眉,语气越发恶劣,“本世子只是好心提醒温小姐,珍惜身边人。别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把真心待你的都拖入险境。毕竟,不是每次运气都那么好,刚好有人‘路过’拔刀相助。”他这话,分明是在暗指昨夜影枭救下墨画之事,语气酸得能腌黄瓜。
水榭外的墨画脸都气红了,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混蛋!”
她声音极小,但影枭却猛地转头看向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不赞同她在此刻出声,但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墨画接收到他的目光,立刻闭嘴,不甘心地瞪了回去,用眼神控诉:都怪你家那个讨厌的主子!
影枭:“……”
水榭内,温微遥强压下把茶杯砸到萧闻笙脸上的冲动,寒声道:“世子今日若只是来说这些无聊的酸话,那清芷便告辞了。”
见她真的动怒起身,萧闻笙这才收敛了几分那副玩世不恭的醋坛子模样,语气稍稍正经了些:“坐下。交易还没谈完。”
温微遥冷眼看着他。
“废屯营地,我可以帮你。”萧闻笙指尖敲着桌面,“但我有两个条件。”
“说。”
“第一,救出人后,鸮羽卫和‘鹞鹰’的事,交由我全权处理,你不准再插手。”萧闻笙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军方的事,水深得很,不是你该碰的。”
温微遥心中一动。萧闻笙果然意在“鹞鹰”。他想亲手抓住这条大鱼?还是……另有所图?
“可以。”她暂时应下,救出孩子是第一要务。“第二,”萧闻笙的目光再次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恶劣的趣味,“离那个白芷珩远点。”
温微遥:“……”她就知道。
她实在忍不住,反唇相讥:“世子是以什么身份要求我?合作者?还是……”
“是以一个什么的身份?”萧闻笙打断她,琥珀色的眸子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强势,“我就看他不顺眼,这个理由,够不够?”
如此直白而霸道的要求,让温微遥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脸颊,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她猛地站起身:“世子请自重。清芷的私事,不劳您费心,告辞。”
这次她是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看着温微遥带着怒气离开的背影,萧闻笙没有阻拦,只是端起早已冷掉的茶,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却又带着几分自嘲的弧度。
水榭外,墨画见小姐出来,连忙跟上,还不忘气呼呼地瞪了影枭一眼。
影枭站在原地,看着墨画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水榭内独自饮茶的主子,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回到马车,温微遥的心绪依旧难以平静。萧闻笙那个混蛋!每次都能把正事搅和得变了味!
但他的条件……第一条,她可以暂时答应。第二条……简直荒谬!
不过,经他这么一打岔,她反而更加确定,萧闻笙对“鹞鹰”志在必得,而且似乎掌握着比她更多的情报和力量。与他合作,确实是目前救出孩子、捣毁废屯的最快途径。
只是,与虎谋皮,必须万分小心。
“回府。”温微遥压下纷乱的思绪,吩咐道。
她需要尽快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既要利用萧闻笙的力量,也要防备他过河拆桥,甚至……在关键时刻反咬自己一口。
那个“鹞鹰”的真面目,她一定要知道!这关系到温家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父亲被害的真相!
而白芷珩……温微遥揉了揉眉心。他的出现确实太过巧合,萧闻笙的警告虽然动机不纯,但也并非全无道理。在查清他的底细之前,保持距离是必要的。
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温微遥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道白色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归云别院附近的巷口,正是白芷珩。他望着温微遥马车离去的方向,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和……一丝深藏的落寞。
夜更深了,京城的暗流,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