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的尸首被草席一卷,拖出了锦绣苑。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夜风的寒意,久久不散。
下人们噤若寒蝉,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怒了余怒未消、如同煞神般的二夫人林氏。
暖阁里,温微遥静静听着外面归于死寂。墨画低声道:“小姐,都处理干净了。小菊已经‘病愈’悄悄送出府了,按您的吩咐,暂时安置在城外可靠的地方。巧儿吓坏了,但嘴很紧,奴婢敲打过她。”
“嗯。”温微遥淡淡应了一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赵嬷嬷的死,只是拔掉了林氏一颗毒牙,离彻底清算还远得很。
她走到桌边,看着那片焦黑的残片,指尖划过“忌参气血逆乱”几个模糊的字迹,眼底的寒意如同万年冰川。
父亲每日喝下的,竟是这般催命的毒药。而林氏,此刻想必恨她入骨,更会加强对父亲的掌控和毒害。
不能再等了!
必须逼林氏,亲自去碰那碗“参汤”!
机会,随着黎明的微光一起到来。
温文轩经过一夜,似乎并未好转,反而因为之前的折腾和惊吓,又开始低烧,小脸潮红,昏睡中不时呓语。
林氏守在一旁,本就因赵嬷嬷之死而紧绷的神经,被儿子的病情反复刺激得更加暴躁易怒。
“废物!一群废物!开的什么药?一点用都没有!”她对着战战兢兢的府医厉声呵斥。
府医额头冒汗,小心翼翼地斟酌道:“夫人息怒……四少爷年幼体弱,此番中毒又受了惊吓,病情反复也是……也是常理。需要……需要慢慢调理……”
“调理?再调理下去我轩儿还有命吗!”林氏的声音尖利刺耳。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轻轻开了。
温微遥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白瓷炖盅,盖子紧闭,丝丝缕缕的热气从缝隙中溢出,带着一股奇异的、浓郁温厚的药香。
她脸色依旧苍白,带着一夜未眠的憔悴,眼神怯怯地看着暴怒的林氏,声音细弱蚊蝇:“二婶息怒。微遥看四弟病情反复,心中焦急想起母亲那里还有一支上好的百年老山参是当年外祖母的陪嫁最是滋补元气。
微遥斗胆,连夜熬了一盅参汤想给四弟补补身子……”
参汤?
林氏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毒蛇般盯住温微遥和她手中的炖盅。那浓郁的药香钻进她的鼻子,却让她心头警铃大作。
温微遥会这么好心?刚弄死了赵嬷嬷,转头就来送参汤,她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想在汤里下毒,彻底害死轩儿?
她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凶狠,厉声道:“放下!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轩儿的药自有府医调理,用不着你假好心,谁知道你这汤里又放了什么脏东西!”
她说着,几步上前,劈手就要去夺那炖盅。
温微遥像是被她的凶狠吓坏了,手一抖,托盘倾斜。
“哗啦!”
滚烫的参汤连汤带盅,猛地泼洒出来。大部分泼在了温微遥自己的手臂和衣襟上,小部分溅到了林氏伸过来的手背和袖口。
“啊!”温微遥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痛呼,整个人踉跄后退,手中的托盘“哐当”掉在地上。
她捂着被烫得瞬间红肿起泡的手臂,痛得脸色惨白,泪水瞬间涌出,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嘶!”林氏也被溅到的手背烫得倒吸一口冷气,火辣辣的疼。
她看着自己华贵锦缎袖口上沾染的褐色汤渍和几片参片,再看看温微遥那副狼狈痛苦、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一股邪火混合着被“暗算”的猜疑,瞬间冲垮了她本就紧绷的神经。
“小贱人!你敢烫我!”林氏彻底失去了理智。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让她仅存的最后一丝伪装也彻底撕碎。
她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尖叫着扑了上去,扬起手就朝着温微遥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狠狠扇去。
“我打死你这个丧门星!黑心肝的贱货!”
“二婶!不要!”温微遥惊恐地尖叫,下意识地抬起那只被烫伤的手臂去挡。
“啪!”一声脆响!林氏的巴掌重重地落在了温微遥红肿起泡的手臂上。
“啊!”温微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惨叫。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扇倒在地。
她蜷缩在地上,死死捂住手臂,痛得浑身痉挛,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那惨状,任谁看了都心生不忍。
“夫人!夫人息怒啊!”墨画哭喊着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温微遥,对着林氏连连磕头。
“大小姐不是故意的,汤是奴婢看着熬的。就是纯正的老山参啊。大小姐也是一片好意,想救四少爷啊。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
屋内的丫鬟婆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惊呆了!她们看着地上痛得几乎昏厥的温微遥,再看看状若疯魔、满眼怨毒的林氏,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
二夫人……这是要活活打死大小姐吗?
“滚开!”林氏一脚踹开挡路的墨画,指着地上蜷缩的温微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好意?我呸!她就是想害死我的轩儿。和她那个短命的爹一样,都是灾星,祸害。
来人!把这个谋害幼弟、烫伤主母的小贱人给我拖下去!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给她吃喝!我看她还能装到几时!”
几个婆子被林氏的疯狂吓住,又不敢违抗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七手八脚地去拖地上痛苦呻吟的温微遥。
“住手!”
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陡然在门口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温府的老夫人,在二老爷温柏林和三老爷温柏松的陪同下,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老太太拄着紫檀拐杖,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屋内的一片狼藉。
破碎的炖盅、泼洒的参汤、蜷缩在地痛苦不堪的长房嫡孙女、以及那个状若疯魔、仪态尽失的二儿媳林氏。
温柏林和温柏松同时脸色大变。
他们是听到锦绣苑闹出人命和四少爷病情反复的消息,才陪着老太太过来看看,万没想到撞见如此不堪的一幕。
林氏看到老太太和二老爷,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从疯狂的怒火中清醒过来。
她看着自己还扬着的手,看着地上惨不忍睹的温微遥,再看看门口老夫人和二老爷那震惊、失望、甚至带着厌恶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母…母亲…老爷…我…不是…”林氏脸色煞白,语无伦次,想要辩解。
“闭嘴!”老夫人重重一顿拐杖,发出沉闷的巨响,她指着林氏,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一个贤良淑德的二夫人!好一个温良恭俭的当家媳妇!我竟不知,我温家的后院,何时成了你林氏动私刑、打杀嫡女的场了?”
她的目光扫过温微遥红肿起泡、明显带着掌印的手臂,眼中痛惜和怒火交织:“清芷!我的清芷!你告诉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敢如此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