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吟不知他想求证的答案是什么,她也不着急去探究,反正时机到了答案自然会揭晓。
另一边,颜夏和公孙雨已经先一步出发,他们决定先去找第四起案件的受害人胡婷了解情况。
胡婷自从丈夫殷平去世后一直住在北区的娘家,从市局到北区开车差不多近四十分钟。往常公孙雨总是第一时间坐进驾驶位,只因为她嫌弃颜夏开车像个老大爷。
公孙雨也不知道颜夏这种看上去就带着几分野痞的男人为什么骨子里却是温柔似水那类型的,生活中与办案时干净利落的样子截然相反。开个车不仅谨遵交规,连超速都不曾有过,规行矩步得像个人机,每次让他多踩一点油门都像是在逼良为娼一般。
颜夏的父母都是医生,医院里交通事故送去的患者死亡率无疑是最高的。所以他的父母从小教导他要遵守规矩,大学又是在军事化管理的环境下度过的,最大的准则就是规矩,并且要遵守原则。
公孙雨好几次笑他,若不是他太守规矩,太优柔寡断,他和慕吟兴许早就成了。
他也不愠不怒,只是笑笑回,“雨姐,您就高抬贵手,别提此事了!让阿吟和灵均知道了岂不尴尬!”
颜夏不愿意让自己的感情给别人带去困扰,喜欢是他一个人的事,若因此让慕吟和灵均不舒服了,那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了。
所以在知道他们恋爱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强迫自己整理自己的感情,即使不舍,即使心痛,他也必须割舍!
今天,颜夏本都自觉往副驾驶走了,不料公孙雨竟然先一步坐进了后排,颜夏惊异的看了两眼又沉默的绕到驾驶座。
“雨姐,你今天怎么不开车了?”颜夏笑问。
公孙雨捏捏眉心,往后一靠,“有点没休息好,辛苦你开车!”
颜夏摇摇头,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又出声回:“嗯,那你好好休息!”
他板正惯了,只绅士的乖乖开车,不多打听半句,不像安之贤那小子,跟谁都能玩笑几句。
后排的公孙雨轻合着双眸,心绪复杂,被案子压下去的杂乱思绪此刻又悄然冒出了头,她有些心烦意乱的深吸了几口气。
前面的颜夏以为她是又嫌弃他开得慢,有些不好意思的提议道:“雨姐,要不还是你来开?”
“啊?”公孙雨睁开眼,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发出了声音,连忙解释道,“没事,你开车挺好的,平稳安全!我不过是想事情想得有些烦躁罢了!”
作为搭档,颜夏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出点人道主义关怀的,“需要垃圾桶倾吐一下吗?”
“你呀!”公孙雨惋惜,明明是个极好的人,却要为情所困,到头来苦的只有他自己。
“我怎么了?”
“没什么,”公孙雨干巴巴的笑了笑,“颜夏,你们男人会不结婚就和人生养孩子吗?”
“不结婚怎么生养孩子?”颜夏纳闷儿了。
公孙雨笑了。
也是,颜夏这样的人生孩子之前要做的一定是结婚,又怎会像沈屿那个离经叛道的家伙!呵,明明沈屿才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偏偏骨子里又是个无所顾忌的,疯起来她都得甘拜下风。
“那你想过结婚吗?”
颜夏很是诚实的答:“以前想过,我计划着先和阿吟表白,然后谈一阵恋爱就结婚,至于孩子我尊重阿吟的想法!可如今,我倒是真的没想过结婚的事儿!毕竟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没有遇到合适的还不如不结呢!”
“你还没放下吗?”
看吧,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那倒没有,”颜夏弯弯唇,“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不该觊觎他人所爱!何况灵均还是我的同事。”
公孙雨再次笑了,郁结于心的事儿本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这会儿好像倒是轻松不少。
“是啊,我们组里可都是些根正苗红的正人君子!”
仔细一想,组长刚正不阿、慕吟嫉恶如仇,正义感满满、颜夏更是规行矩步,完全就是最根正苗红的存在、灵均秉承君子之风、就连看似不着调的安之贤都是个痴情种。
好像只有她浑身反骨,这么看来,她与沈屿那厮倒还真是绝配了。
之后,两人一路闲聊着,时不时讨论几句案情,倒是很快到了地方。
敲开胡家的门,胡婷母亲看清门口的人疑惑的问:“你们找谁?”
颜夏亮出证件表明身份,胡妈妈客气的将人请了进去,朝着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声,“胡婷,有警察找!”
没一会儿,房门打开,胡婷穿着冰蓝色短袖家居服从卧室出来,裸露的胳膊上还隐约可见一道泛着粉的伤疤,一看就是才脱了痂的模样。
她的面色有几分憔悴,齐肩的头发松散的绑在脑后,鬓边垂着几缕发丝,她随手将它们别到耳后,看一眼屋中陌生的两人,随意的在他们对面坐下。
“该说我的都说了,你们不去抓人,总是来找我有什么用?”一说起案子她就想起死去的丈夫,若不是为了救她,殷平又怎么会被困在火海里出不来。
她内心深深的自责让她对迟迟抓不到犯人的警察生出了几分怨怼,好似他们抓到真凶她就能释怀一样。
公孙雨和颜夏一眼看破她的心思,也没在意她冷淡的态度。
“胡女士,你好!我叫公孙雨,你家的案子支队那边申请了我们协助,我们此来也是想了解更多案发时的细节。”
有心理实验研究表明,人的记忆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完整的,尤其是面对紧张事件,人脑为了事件的完整性与可理解性会自动加工,自动填充信息,以便让记忆者以为那是真真切切的事件原样。
韩素让他们再跑一趟正是为了利用认知访谈增加可信的信息量,从中提取出更多有用线索。
“我只想抓到纵火之人!”胡婷憔悴的面容上满是悲伤,眼尾因着情绪激动隐隐泛红。
公孙雨循循善诱道:“既然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胡女士不是更应该配合我们吗?”
颜夏瞧出胡婷脸上的动摇之色,默默拿出了录音笔,随时准备录音。
“重复一遍又有什么意义呢?”胡婷脸上露出痛苦神色,“不过是徒增一次伤怀!”
她实在是不想再次回想起丈夫被困火海的惨烈场景,那种痛就好像是有人拿着钝刀生生的在剜她的肉。
“你们找之前的警察拿笔录不就好了吗?”
颜夏将录音笔放在茶几上,一双眸子带着几分锐利看向胡婷,声音不容置喙,“胡女士,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们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配合!再者,你敢保证你上次的笔录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吗?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说不定就是破案的关键,若是因为你的不配合让我们迟迟抓不住凶手,他若再次犯案,伤了人你难道就不会自责吗?”
公孙雨看着陡然变了气势的颜夏,他那健硕的身板加上这迫人的严肃气势,是实打实的有些唬人。
颜警官这反差萌还真是.......公孙雨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达。
胡婷果然被颜夏的气势震慑,一番话更是说得她哑口无言,乖乖的点点头,“我......愿意配合!”
话落,她才恍恍惚惚有几分回过神,只是话已出口,她总不好和警察出尔反尔,即便再不愿意回想她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颜夏按下录音键,朝着公孙雨点点头。
公孙雨往胡婷的方向坐近了一些,温声开口,“胡女士,首先你是安全的,无论回想到什么让你恐惧的场景都不要害怕,要勇敢的直视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了解到事情最初的原貌。”
“好!”
“那现在先闭上眼睛,时间回到3月18日晚上,你和你的丈夫殷平回到家,然后你们做了什么?”
“当晚生意很好,”胡婷闭上眼,仿佛真的看到了当晚的场景,“店里的食材早早就卖完了,我们难得下了个早班,不到十一点就到家了。殷平先去洗澡了,我觉得有些闷热,于是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通风了。”
“后来呢,你又做了什么。”
“我顺便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脏衣服丢进了洗衣机,这时殷平洗完澡出来了,他说有些累,就先去睡了,让我也赶紧洗个澡睡觉,家里等他明早起来再收拾。他向来都是体贴的,家务大多是他包揽的,我听到这话觉得心暖,也就顺从的先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疲惫感涌上来,在店里忙活了七八个小时,也确实是累了。我关掉客厅的灯也进去睡了。不知睡了多久,我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味道,从梦中醒来。我打开了灯,发现房门处正有浓烟从门缝往里钻。我赶紧将殷平叫醒.......”
殷平被胡婷从睡梦中叫醒,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起火了,赶紧拿起手机报了警。随后拉着惊慌失措的胡婷下了床。
他们家在14楼,从窗户逃生是不可能的,殷平想先看看客厅的火势,找找有没有能逃生的路径。他将胡婷护在身后,急切的伸出手握住门把手一把将卧室门拉开,客厅已是一片火海。
夫妻俩被客厅的烟尘呛得直咳嗽,为避免火势迅速蔓延过来,殷平先将房门关了回去,然后拉着胡婷的手郑重的说道:“小婷,我看了一下,墙面那块易燃物不多,火势不算大,我们从那里逃出去,一会儿我在前面,你跟紧我!记住了吗?千万不要害怕,一定要紧紧跟着我!明白吗?”
此时的胡婷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紧咬着下唇,满眼是泪的点头应着,“嗯嗯嗯,我知道了!”
殷平深吸了几口气,弯腰在床单边上扯下两块手帕大小的布,转身用床头水杯里剩下的水打湿之后将其中一块递给了胡婷,“拿着,捂好口鼻!”
“嗯!”胡婷害怕得身体微微发抖。
殷平拉起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安抚道:“会没事的!别怕!”
面对熊熊火焰又有谁能真的不怕呢,殷平自己心里也是恐惧的,只是他的身后还有妻子要护,他不能怕。
卧室的房门被再次打开,殷平拉着胡婷猫着腰一鼓作气朝着玄关处跑,他们紧贴着墙壁尽量避开凶猛的火势,艰难的前行。
行至客厅中央之时,头顶传来刺耳的嘎吱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头顶吊灯已是摇摇欲坠,近乎脱落。
殷平丝毫不敢耽误,一把拉过身后的人将她猛地往前一推,自己正要抬步追上,头顶的吊灯已然沉沉的砸向他。
滚烫的吊灯瞬间灼烧了他后背的皮肤,剧烈的疼痛让他顷刻失去力气。
“老公......”胡婷惊呼着就要扑过去。
房门恰在此时从外打开,物业带着灭火器从外面冲进来。此时人群中也冲出来一人,跑在物业工作人员的前面一把拉住了往回跑的胡婷。
“你不要命啦,往回跑做什么?”吴平紧紧抱着她,用力将人往外拖拽。
物业工作人员拿着灭火器对着蔓延的火势一阵喷,奈何火势太大,灭火器终究是徒劳,好在他们将殷平周围的火势控制住了。
几人赶忙上前救人,只是吊灯被烈火焚烧,炙热难挡,他们的手根本不敢碰,一时之间也无法挪动吊灯分毫。此时,有邻居递来了晾衣杆,只是吊灯太重,晾衣杆完全撬不动。
一番折腾,火舌再次袭来,殷平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冲物业工作人员吼道:“走,快走!”
再不走所有人都得被困在这火海里。
他知自己生存无望,好在胡婷安全了。他朝着门口崩溃大哭的胡婷笑着摇摇头,眼角不自觉的落下泪来。
他无声的对她说:“老婆,别哭!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
当初结婚时明明说的会陪她哭陪她笑,陪着她一点点变老,如今倒是要食言了。
胡婷在门口哭得歇斯底里,死命的想挣脱往里去,吴平一个人几乎快要拉不住,好在旁边有人帮了一把,这才将人拉住。
物业工作人员见火势反扑,阳台窗户又有风灌入,火势在风的作用下越来越猛,为保证其余人的安全他们只能后撤先将火势隔绝,等待消防救援。
胡婷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关上,她的丈夫独自被困在了大火里,房门彻底合上的一瞬她的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她只看见物业的工作人员带着众人在后撤,而她的爱人被大火无情的吞噬,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别关门,求你们别关......”没人回应她的请求,亦无人能懂她此时的悲痛。
下一瞬,气急攻心的胡婷直接失去意识,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