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立誓,手指颤抖却不曾收回。
萧德武盯着她,嘴角却没一丝笑。
“辛嬷嬷,你在宫里这么多年,该懂分寸。一人顶罪,还能保全家。若是连皇后娘娘也被你拖下水……你,担得起吗?”
他说得明白。
她可以扛下一切,但一旦牵连皇后,后果将远超她的承受范围。
她没想到萧德武会如此直白地威胁她。
他亲自来安旭宫……
难道……?
她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萧德武向来深居简出,极少亲自插手宫中琐事。
如今却为了一个公主,亲临现场,还如此强势护短。
这背后,绝非寻常。
难道……灵灵公主的身份,另有隐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德武慢悠悠地把拂尘搭在臂弯,动作轻缓。
“早在灵灵公主回宫之前,皇上就亲口说了,她不用学规矩,也不用守规矩。她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这话,你没听过?”
辛嬷嬷脸色猛地一白,连退两步,脚下一滑,膝盖发软。
整个人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这不可能!我压根没听人提起过!宫里一点风声都没有,连皇后娘娘那边也……也从没传过这样的旨意!”
“没听过?”
萧德武冷笑一声。
“你不知道,是你身边人没本事,腿脚慢,耳朵迟钝,嘴也懒。该传的话传不到你耳里,该办的事拖着不办,这种疏漏,本不该存在。该罚的,咱家自然会一个个查出来,一一收拾。轮不到你替我操心。”
“但你。”
他抬起眼,冷冷地盯住她。
“你假传皇后懿旨,借着‘规矩’的名义,擅闯安旭宫,欺压公主,逼人就范。你可知,这叫什么?”
“这,又该当何罪?”
辛嬷嬷嘴唇剧烈哆嗦,牙齿打颤。
皇上那道特赦令,表面听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实则背后牵涉层层规矩。
须先由近侍禀报中宫,再由少府监正式拟文,加盖玉玺。
而后昭告六宫,逐级传达,一道都不能少,缺一不可。
可如今……整整数日过去,宫中竟连半点风声都未透出。
她辛嬷嬷竟是一无所知。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她今日踢到的,不是一块无名无姓的石头。
而是一堵墙。
一堵连皇后娘娘都碰不得、动不得的墙。
安旭宫本来就是云衿的地盘,向来不受六宫管辖,自成一脉。
她最后才知道消息,确实不奇怪。
说白了,就是负责传话的人耽误了事儿,层层耽搁,终致延误。
这虽是事实,却也难逃失职之责。
可萧德武压根不吃这套。
他若信了这个解释,念在情有可原,或许还会网开一面,给个台阶下。
可他若不信。
随便从宫里抓个跑腿的太监出来,扣上一个“怠慢差事、延误圣谕”的罪名。
辛嬷嬷便彻底没了退路,前程尽毁,甚至性命难保!
所以,他话说着说着,突然一转。
辛嬷嬷顿时心神俱裂,急忙想辩解。
“萧公公,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绝无胆量违抗圣旨,更不敢冒犯公主!请您明鉴,我……我是奉命行事,绝无半点私心!”
“你不知道?”
萧德武眯起眼,冷笑更深,语带讥讽。
“那是我瞎说的?还是皇上亲口下的旨意被你当成了耳旁风?皇上金口玉言,亲口宣示灵灵公主不受宫规拘束,你倒好,大摇大摆跑到安旭宫来,指手画脚,训斥奴婢,逼公主跪拜,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我说你抗旨,有哪儿说错了吗?”
“萧公公……”
辛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
顾拼命磕头,额头撞击地面。
“我跟了皇后娘娘十几年,从未出过岔子,一向谨言慎行,克己奉公!今日之事,实乃消息不通,未能及时得知皇上的恩典,并非有意冒犯!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若有闪失,一家老小顿成孤寡啊!”
“这‘手’,我可伸不了。”
萧德武冷冷盯着她,神色不动。
“你且答我一句,你是不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特地来安旭宫教灵灵公主规矩的?”
这个问题,刚才她还说得理直气壮,扬言“奉旨行事”。
可现在,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要是认了,那就是说,皇后娘娘下令违抗圣旨,公然挑战皇权。
罪责之重,足以牵连整个中宫。
她辛嬷嬷不过是个执行之人,背后之人却是皇后。
可一旦坐实,谁又能保她?
要是不认,那她就是假传圣旨、欺压主子!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辛嬷嬷心里发毛,冷汗顺着脊背悄悄滑落。
可她不信。
萧德武敢不经过皇后,就动她?
她是皇后身边几十年的老奴,多少风雨都见过。
岂会轻易被一个太监一句话就掀翻在地?
“公公,就算传话的小太监偷懒耍滑,可灵灵公主回来这么久了,她也没说一句啊!”
辛嬷嬷声音急促,带着几分强撑的镇定。
“我哪能掐着算,知道皇上下旨了?您总不能让我凭空揣测圣意吧?”
之前,云衿一直没插话,抱着手臂冷冷站在一旁。
她觉得萧德武说得有道理,也愿意等一个公正的裁决。
可这话一出,她直接炸了。
“你这老刁婆,嘴里还有半句真话吗?”
她猛地踏前一步,裙摆扫过青砖,
“你当我是傻的不成?还是觉得我年纪小,好拿捏?”
“灵灵公主!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辛嬷嬷惊得后退半步,脸色瞬间涨红,指着云衿的手指直打颤。
“哪有公主开口就骂人的?成何体统!”
“你闭嘴!”
云衿厉声打断,嗓音拔高。
“我一回来就想着告诉你实情,可你一次又一次打断我,压根不让我把话说完!你是怕我说出来,揭穿你的谎言是不是?”
话音刚落,辛嬷嬷急着想插嘴,嘴唇翕动,正要辩解。
云衿早有防备,立马抢先开口。
“你别想耍花招!”
她目光凌厉,环视四周。
“我一句不落,全记在心里了!刚才你说什么‘公主未请示便擅回’,又说什么‘无诏擅归,形同谋逆’,这些话,句句我都听见了,一字都不差!”
“这么多人看着,宫女、太监、嬷嬷,全都站在这里,你赖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