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躬身:“回夫人的话,据林嬷嬷所言,是府上的陈小姐昨日在玲珑阁不慎冲撞了县主,侯夫人知晓后心中甚是不安,特命嬷嬷备下厚礼,前来向县主赔礼道歉,以示诚意。”
温若瑜闻言,正在切糕的手猛地一顿。
她抬起头,眼中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来向楚明烛赔礼道歉?”她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的,夫人。”下人垂着头,不敢看她的脸色。
“呵。”温若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将手中的刀咣当一声丢在案板上。
“她倒是好大的面子!这才回都城几日,竟能让眼高于顶的临安侯府低下身段,亲自派人登门来给她赔不是!”
她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那临安侯夫人,
出身清贵,向来最是瞧不上她这等商户崛起的官家夫人,往日里在各种宴席上相遇,也不过是维持着表面客套,何曾有过半分热络?
没成想,有朝一日,侯夫人竟会为了她那个刚从江南接回来的女儿,如此郑重其事地派人来赔礼!
若不是她此刻心心念念想着如何借这盘桃片糕让承安解开明微的禁足,她真恨不得亲自去前厅,看看那林嬷嬷是如何对着楚明烛那个丫头赔礼道歉的!
顺便,也好瞧瞧那丫头是如何得意忘形的。
温若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那股酸涩与不快,重新拿起刀,继续切糕,只是动作却比方才重了几分,仿佛将那糕点当成了泄愤的对象。
她头也不抬,语气冷淡地对那下人道:“既然是去找县主的,你直接将人引去听竹院便是,不必来我这里回话了。”
“是,夫人。”下人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
听竹院内,楚明烛听闻临安侯府来人,亦是感到十分意外。
她原以为,以陈芜那性子,必定添油加醋告状,侯府即便不来兴师问罪,也至少会派人来探探口风,质问那衣裙被毁之事是否与她有关。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带着满满的礼物,前来赔礼道歉的。
她之前便听闻侯夫人为人宽厚明理,治家严谨,且生活节俭,不喜奢华。
如今看来,传言非虚,这位侯夫人果真是一位极讲道理、处事周全的当家主母。
楚明烛原本因陈芜而对侯府产生的一丝恶感,此刻因侯夫人这番明事理的操作而消散,反而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夫人生出了几分真切的好感。
她只是有些感慨,如此通情达理、端庄持重的母亲,怎么会养出陈芜那般骄纵任性、一点就着的女儿?
心中思忖着,楚明烛面上却是不显,她没有推辞,收了礼后又派人客客气气地将林嬷嬷一行人送出了听竹院。
自始至终,她未曾提及半句陈芜的不是。
一来,对方礼数周到,,所谓拿人手短,她自然不能失了风度。
二来,她昨日已经讨回了公道,让陈芜吃了瘪又毁了裙,这口气已然出了,如今更没必要紧抓着不放,显得小气。
打发走了侯府的人,楚明烛看着那几盒贵重的礼物,心思却很快飞到了别处。
她现在真正发愁的,是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中秋宫宴。
据她所知,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已久,此次宫宴十有八九会交由圣宠正浓的杨贵妃一手筹办。
而前些日子,她才刚得罪了明贵妃的心头肉十一皇子。
那十一皇子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明贵妃更是护短出名。
届时在宫宴上,众目睽睽之下,这母子二人必定会寻机向她发难,好让她当众出丑,下不来台。
可偏偏,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真是一样都不通晓!
除了杀人……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
…..
一晃眼各番国使者们带着琳琅满目的贡品,陆陆续续抵达都城,被鸿胪寺的官员们安排在驿馆暂住,只等着中秋之夜,赴那场彰显天朝上国威仪的盛大宫宴。
中秋节当日,天朗气清。
楚明烛经过这几日的安心休养,肩上的伤口已然彻底结痂,边缘微微发痒,想来再过不久,那层深色的痂壳便会开始脱落,长出新的皮肉。
有了陆应白提供的内服丹药,再加上柳眠棠精心调配的外敷药膏双重加持,她伤势恢复的速度快,状态也调整得不错。
宫宴定在晚上,午后用过了饭,杏儿才开始为楚明烛梳妆打扮。
换上那日在玲珑阁买来的鹅黄色云锦长裙,雅致又不失华美。
杏儿心灵手巧,为她绾了一个时下都城最流行的惊鸿归云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衔珠步摇,又从库房精心挑选了一套与之相配的头面。
这一身打扮下来,隆重却不显笨重,华贵而不失清雅,恰到好处地将楚明烛清丽出尘的容貌衬托得淋漓尽致。
连番打扮下来,杏儿只觉得自家小姐一次比一次令人惊艳,每一次都能发掘出不同的美态。
楚明烛让杏儿带上这两日在府中闲着无事时,带着他们三人亲手做的几样月饼。
她想着带去给太后尝尝鲜。若是安宁郡主也在,便也分予她一些。
只是听闻康王近日身子骨越发不好了,也不知郡主今日是否会前来赴宴。
一切准备停当,她带着杏儿,前往正厅。
今日宫宴,圣旨明言要求百官携眷赴宴,温若瑜自然也在其列。
刚走到前厅,果然如她所料,不仅温若瑜在,连本该还在禁闭中的楚明微,也在场。
几日禁闭,似乎让楚明微清减了些许,下巴尖了几分,反而更添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感。
她身上穿的那套衣裙,是极为鲜艳夺目的海棠红,一望便知是价值不菲。
发间簪戴的珠翠首饰也明显是精心搭配过的,显然,为了能让她的宝贝女儿在这场宫宴上亮相,温若瑜没少费心操持打点,甚至不惜说动楚承安提前解了她的禁足。
楚明微一眼看到盛装而来,将她生生压下一头的楚明烛。
她比之上次柳府寿宴时更加动人,不可方物。
她顿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直冲上来,她猛地扭过头去,再也不肯看楚明烛一眼。
楚明烛自然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毫不在意,只目光平淡地扫过,便看向主位上的楚承安。
楚承安目光扫过妻女三人,沉声叮嘱道:“皇宫不同家里,宫规森严,耳目众多,一言一行皆需谨慎,定要三思而后行,万万不可言行无状,开罪了宫里的任何一位贵。”
“父亲,”楚明烛目光微转,略带疑惑地问,“怎么没见到小弟?今日宫宴,他不一同前去吗?”
按规矩,既是携家眷,楚明澈也该在场。
楚承安淡然道:“澈儿前两日偶感风寒,身子有些不适,便留在府中好生休养,此次宫宴就不必前往了。”
说罢,他整了整官袍的衣袖,目光再次扫过三人,沉声道:“既然都已准备妥当,那便出发吧,莫要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