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尚未破晓,天边只洇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楚明烛便已醒了。
卯时还差一刻,杏儿端着铜盆进来,见她已坐起身,便取了件浅绿色的素面衣裙,给她换上。
法会卯时开始,估摸着要到辰时末才能结束。
杏儿端了碗莲子粥给楚明烛:“小姐先垫垫肚子。”
草草吃完早膳楚明烛就去了隔壁房间。
房中已亮起了灯,楚明烛快步进去,老太太已经穿着妥当,正由着周嬷嬷给她绾发。
她在老太太身边站定:”祖母可用早膳了?“
老太太点点头:”用过了。“
说话间,外面传来寺里的晨钟声,沉闷而悠远,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楚明烛扶着老太太起身,老太太虽已年过六旬,身子骨却还算硬朗,只是步子慢些,走得稳当。
两人穿过抄手游廊,往大殿方向去,一路上已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女眷,低声说着话,脚步匆匆却不失仪态。
杏儿没跟来,楚明烛临走时瞧了她一眼,见她往僧寮那边瞟了瞟,便知她要去办那件事。
这丫鬟虽是个急性子,办起正事来却一向稳妥,楚明烛倒也放心,只叮嘱了句:”别太直接,引人怀疑。“
......
大殿前的空地早已站满了人,香火缭绕中,隐约能看见朱红的殿门内黑压压的一片。
进了大殿,更是被浓重的檀香裹住,佛像高踞在莲台上,金箔贴的衣袍在烛火下泛着柔光,慈悲的目光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
住持带着一众僧人早已排排站好,僧袍的灰色与佛像的金光相映,倒生出几分庄严来。
太后的位置在最前排,她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常服,头上只簪了支东珠簪,看着比平日里随和些。
陆应白就陪在她身侧,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身姿挺拔如松,即使只是静静跪坐着,也自成一道风景,惹得不少世家小姐偷偷往他那边瞟。
楚明烛扶着老太太来时,前排的位置早已被人占满,那些夫人小姐们见了她,许是因为从没见过,眼神里藏着几分打量。楚
明烛只当没看见,寻了个位置,扶着老太太在蒲团上坐下。
没过多久,钟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比之前急促些,住持手持念珠,率先开口诵经。他的声音苍老却洪亮,像洪钟一样在殿内回荡,紧接着,僧人们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整齐划一。
信众们也跟着低声念诵,密密麻麻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大殿都笼罩其中。
楚明烛起初还有些心不在焉,可听着听着,竟慢慢静下心来。那声音能涤荡人心,把心里的杂念一点点抚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殿外的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楚明烛正听得入神,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睁眼一看,是杏儿。
这丫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正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小姐,都打听好了,王爷住在西跨院最里头那间。”
楚明烛微微点了点头。她抬眼,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太后身边的陆应白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侧脸的线条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清晰,眼睑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她看了片刻,收回目光,对身旁的老太太轻声道:“祖母,女儿出去方便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老太太正听得专心,闻言摆了摆手:“去吧,早去早回。”
楚明烛又交代杏儿好生陪着老太太,这才起身,尽量放轻脚步,沿着殿壁往外走出了殿门。
她没敢耽搁,径直往男子住的西跨院而去。
寺里的路弯弯曲曲,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地方。
这里比女眷住的院子安静些,楚明烛径直往里走。找到最里头那间房,门口空荡荡的,连个小厮都没有。
她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故意装作找不到路的样子,左右张望了一番,还轻轻咳嗽了两声。
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隐约的诵经声,看来是真的没人。
楚明烛这才放下心,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闪身进去,又反手将门关上,动作飞快,生怕被人发现。
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床,都是寺里常见的样式,只是比普通寮房的物件要精致些。
楚明烛从袖中摸出那张信纸,纸上的地址是吴子明所在之处的地址。
江州盐税一案,光靠那本账本,不一定能扳倒周显,若再加一个人证,将会事半功倍,想来陆应白得到这个消息时也会很开心把。
可楚明烛又犯了难,要这东西放哪儿呢?
放太明显,怕进进出出的小厮侍卫拿走。
放太隐蔽,又怕陆应白看不到。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床边。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陆应白自己叠的,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楚明烛眼睛一亮,若是把信纸夹在被子中间,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抖开,定然能发现,而且这地方私密,旁人也不会随意翻看。
说做就做,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将信纸往里塞了塞,又把被角抚平。
还没站直身体,却忽然听见“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楚明烛的身子瞬间僵住,一抹慌乱从心头跳出,放在被子上的手也跟着抖了抖。
她不动声色将那张信纸拿出来塞回袖口。
缓缓转过身,就见陆应白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
逆着光,楚明治烛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见他手里还把玩着一串佛珠,想来是刚从大殿出来。
他看着她,嘴角似乎还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好整以暇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种莫名的压迫感:“楚小姐,你在本王的房间做什么?”
楚明烛肝颤颤,直起身体,像个没事人一般转过头去。
”如果臣女说,臣女找茅厕迷时了路,这才无意进了王爷的房间。”
“王爷您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