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没接话,只盯着林砚秋。
他靠在草堆上,脸色虽稍缓,嘴唇却依旧泛白,眼神也有些飘忽。
她现在确实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对方,但此刻吴三在场,她却不好开口。
过了一会,反而是林砚秋先开了口。
他咳嗽两声,哑着嗓子道,“多谢沈……李捕快救命之恩,这次,是我没有做好万全准备,连累你也险些出事。”
沈青梧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只觉得无比心累。
她环顾四周,只见这破庙内除了那一堆干草,根本没有什么能遮挡的地方。
她现在浑身湿透,冻得浑身直打哆嗦。
她倒也想跟吴三一样脱了外衣外裤烤干,但是她的披风已经在入水时候脱了,现在身上衣服不算厚,而且又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异常。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对策,林砚秋已经主动开口,“李捕快,你身上衣衫已经湿透,还是尽快脱下来,林某帮你烤干一下,以免患上风寒。”
他现在脑子也终于清醒了几分,明白沈青梧借用李昭名字,定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是为了让吴三放下一些戒心。
毕竟,如果知道眼前人的身份是堂堂的朝廷命官,吴三怕是什么都不会敢说出口了。
她脑子里正飞快思索着理由,庙外忽然传来几声狗吠,夹杂着人的吆喝:“仔细搜!老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青梧满眼惊愕,不是,这些人是安了GpS吗,怎么那么快就找过来了?!
旁边的吴三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烤干的外衣碰掉。
沈青梧眼疾手快,立刻扑过去压灭火苗,只留一点火星隐在柴灰里。
“别出声。”她压低声音,抬手指了指庙后那扇朽坏的破窗,窗棂早已被虫蛀得千疮百孔,隐约能看见外面密不透风、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芦苇荡。
林砚秋猛地看向窗外,他刚撑着地面想站起身,手腕便被沈青梧死死按住:“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你刚从水里捞上来,连站都站不稳,外面少说有七八个人,怎么打?”
林砚秋喉间一阵发痒,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胸腔传来阵阵钝痛。
他轻轻摇了摇头,气息虽弱,眼神却依旧沉稳:“你放心,林某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他挣扎着从怀中摸出块沉甸甸的碎银子,转手递给缩在角落里的吴三,“吴三,你从正门出去,往西边跑,尽量引开他们。只要你能拖住一刻钟,我保证,不仅这银子是你的,日后必有重谢,更能保你安全无虞。”
吴三看着银子,又看了看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面色有些犹豫。
沈青梧见状,立刻将自己的腰牌摘下塞到吴三手里,“这是信物,一刻钟后我们去西边找你。拿着它,我不会食言。”
吴三终于咬牙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好!李捕快,你可别骗我!”
说完,他抓起搭在一旁的粗布外衣往身上一裹,猛地拉开庙门。
寒风瞬间灌了进来,他朝着西边的方向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大喊:“你们这群兔崽子,你爷爷在此,有本事来抓我啊!”
庙外顿时响起一阵暴怒的大骂声,原本朝着庙宇靠近的脚步声骤然改变方向,夹杂着兵刃碰撞的脆响,朝着吴三逃跑的方向追去,渐渐远去。
“走!”
沈青梧低喝一声,立刻拽住林砚秋的胳膊,两人一前一后,猫着腰快速冲到破窗下。
沈青梧先翻身跃出,落在窗外松软的泥地上,又伸手将林砚秋拉了出来。两人来不及多想,一头钻进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冰冷的水汽夹杂着芦苇叶的涩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子发酸。
脚下的烂泥深一脚浅一脚,冰冷刺骨的泥水顺着裤管往上爬,很快便浸透了衣裤。
两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身后的吆喝声和追赶声渐渐被芦苇荡的风声吞没,越来越远。
不知跑了多久,林砚秋停下脚步,扶着身边的芦苇秆剧烈地喘息着。
他环顾四周,确认暂时安全后,缓缓抬手,从领口内侧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小巧的铁制哨子。
哨声尖锐而短促,三长两短,在空旷的芦苇荡中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之后,一只全身雪白、羽毛光滑的飞鸟从芦苇荡的上空极速俯冲而下,掠过层层叠叠的芦苇穗,稳稳地停在了林砚秋微微摊开的掌心,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沈青梧好奇地望过去,目光落在林砚秋掌心那只雪白的飞鸟上,这便是古人说的飞鸽传书?
它外形与前世的信鸽有几分相似,体积却小了一圈,通体雪白如落雪,唯独尾羽末梢缀着一抹艳似晚霞的绯红,像不小心蘸了胭脂。
绿豆大小的黑眼珠滴溜溜转,透着几分灵气,毛茸茸的小脑袋还亲昵地在林砚秋虎口处蹭来蹭去,发出细微的咕咕声。
林砚秋唇角微微勾起,轻柔地抚过小家伙蓬松的头顶,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折成细条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塞进它脚上绑着的竹制信筒里。
他微微俯身,薄唇凑到白鸽耳边,不知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才抬手将它往空中一送。
沈青梧仰头望去,那白鸽虽身形小巧,振翅却极快,不过眨眼间便化作天边一个小小的白点,消失在芦苇荡尽头的云层里。
她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林砚秋,神情凝重:“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林砚秋沉默片刻,低声道,“先前落水时,我的罗盘丢了。如今无法确定具体方位,他们赶来后还需搜寻,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
“小半个时辰?”
沈青梧心底猛地一沉:“一刻钟以内,你根本没法去救吴三!你刚刚是在骗他?!”
林砚秋没有否认,只是别过头,避开她带着质问的目光,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吴三虽有些用处,但不值得我们用命去换。即便这条线索断了,我也能从其他渠道查到孙府江南私仓的位置,无非是多费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