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天气越发冷了,陆晴晴将两只手插进袖筒里,才好受些。
焐了会儿,她又将两只冻得通红的小爪子拿出来,伸进冷水里,继续洗芋头。
“宝玲丫头,芋头洗好了没?火盆都摆好了等你哩!”孙婆子在小厨房里喊道。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陆晴晴将洗好的芋头拿回厨房,擦干后扔进火盆里。
两个婆子加一个小人围着火盆取暖,嗑着从年初到年尾都买得着的瓜子。
“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昨儿下午下到现在,怕是要压坏不少庄稼了。”方婆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担忧地念叨着。
“要压也是压的底下人的庄稼,府里的田地听说早就搭了架子了,主子们的吃食是短不了的。”孙婆子说道。
“那就好,对了宝玲丫头,腊八粥开了吗?”
看火的事情一向是陆晴晴负责的,她点了点头,说道:“开了,我敞着口温着呢。”
两个婆子点点头,继续闲聊府里的家长里短。
聊了会儿,孙婆子突然朝门口看了眼,确定没人就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那位,夫人给她介绍侍郎家的公子,她都不愿哩!”
“真的?她还真就看上咱们家少爷了?”方婆子惊讶地说道。
孙婆子点头,“我听人说,那侍郎家的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家里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不知道多少女子想嫁哩!偏她瞧不上,嫌弃这个嫌弃那个。”
方婆子对秦知婉的恶意少些,觉得有点可惜,“咱们少爷确实不错,可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对她也没有好脸色,她图啥啊?”
孙婆子将瓜子壳扔进火盆里,面露鄙夷,说道:“图将军夫人的位子呗!咱们将军的爵位可是世袭的,少爷再如何,也是下一任公爵爷,外头女子多的是想嫁进来的。”
方婆子没有说话,她私心里认为秦知婉不是那般肤浅的女子,可又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
陆晴晴听得起劲,瓜子也嗑得干脆利落。
前阵子秦知婉及笄,江氏邀请了一些官家女子才参加,规模说不上宏大,但也算热闹,然而秦知婉似乎不很满意,及笄那一天都少见笑脸。
江氏好容易觉得这个侄女识大体,这下又被打回原形,只想赶紧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秦知婉将江氏的失望和宾客的眼神看在眼里,确实想笑也笑不出。
自从她得知表哥对一个小丫鬟格外上心后,心里总是不踏实。
她知道,自古主子对下人宽待,这源头都是从主子这儿断得好。于是她让身边的丫鬟散播流言出去,坏了陆晴晴的名声,只希望江氏得知后将陆晴晴赶出将军府。
然而没等消息传到江氏耳朵里,江莀修先一步得到了消息,警告了她。
将军府内表面上是江氏在管理,其实上上下下几百个下人、护卫,实际上都是听从督远将军和江莀修的,他们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秦知婉一开始尚不知事迹败露,只是一连三天被克扣了伙食,就去找江氏哭诉,却被江氏身边的嬷嬷拦在院门外。
那嬷嬷告诉她,她惹了江莀修,这只是小惩。
要不说能重回一世呢,秦知婉跟旁人想的就是不一样。
她认为江莀修是生她的气了,于是老老实实在芳华园待了一个月,想着江莀修怎么也该消气了。
加之那段时间江莀修让下人们闭紧了嘴巴,秦知婉听不到来自知修园的消息,就以为江莀修对那小丫鬟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玩逗逗罢了。
见及笄礼将至,她再次鼓起勇气去找江莀修,希望磨得他送她一只簪子。
谁知进了书房却见他跟那个小丫鬟面对面坐在塌上,一大一小正抢着盘子里最后一块千丝翡翠卷。
主子不像主子,丫鬟不像丫鬟,秦知婉当即冷下脸来。
陆晴晴从塌上下来,穿好鞋袜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江莀修还有闲心夹走那只千丝翡翠卷,耀武扬威地冲她显摆,随后嘴巴一张,将千丝翡翠卷吞了进去。
陆晴晴鼓着腮帮子,在一旁生闷气,说好的一人两只,他却吃了三只!
吃了千丝翡翠卷,江莀修懒洋洋地看向秦知婉。
“表妹大清早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因为近日多雪,江氏将请安改成了三日一次。今日恰好不用请安,演武场的地又湿滑,江莀修干脆就窝在屋里,否则秦知婉不一定能找得到他。
秦知婉眼眶微红,说道:“这小丫鬟可真是好福气,爹妈死得早,不像其他下人那样受磋磨,反而遇上表哥这么宽厚的主子,现今连主子的塌都敢爬了。只是现在年纪小,爬的还是塌,若是日后长大了,不知道会往哪儿爬呢?”
这话说得难听,若是换成其他封建礼教下成长的女子,一听到这样的话怕是要立刻找根柱子撞死,以证清白了。
可惜了,她面对的是脸皮堪比城墙的陆晴晴,听完了愣是没有丝毫反应,还沉浸在翡翠卷被抢走的悲伤中,
江莀修倒是冷笑,轻抬眼皮,冰冷的眸子使得秦知婉浑身一颤。
“该往哪儿爬,用得着你操心?我江莀修的丫鬟,想往哪儿爬都成,我允的。”
秦知婉的指甲深陷进掌心里,她不曾想过,江莀修居然真的庇护一个丫鬟到这等地步。
“表哥,她不过是个丫鬟,姨母不会同意你这般胡来的。”深吸了一口气,秦知婉仍不死心,想让他看清现实。
江莀修往塌上一靠,伸手招了陆晴晴到跟前,吩咐道:“来,给本少爷捏捏腿。”
“是。”陆晴晴走上前,顶着秦知婉恨毒的目光,替江莀修捏腿。
“秦知婉,”江莀修忽然开口,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说道:“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将军府做主的是我娘?”
秦知婉大骇,脑子浑浑噩噩,似乎听不清江莀修说了什么。
江莀修觉得这个表妹无趣极了,正要开口继续嘲讽呢,陆晴晴手下一重,捏了他的麻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