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啊转……
张月旬的眼珠子也变成了一圈又一圈。
“阿放……我感觉不妙啊,你咋样?”
“好晕……”
“小白脸……你呢?”
“晕……”
“二狗……”
张月旬本来还想喊二狗子和其他村人,但晕眩感让她说话都费劲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晕眩感终于消失了。
似乎有风吹过,一股难闻的腐臭味扑鼻。
但她眼前却是漆黑一片。
“我的眼睛……阿放……我的眼睛咋看不见啊?”
张月旬伸手,试探地摸了两圈,摸到了李简放的脸。
李简放默默地探出手,撑开张月旬的眼皮。
“能看见了吗?”
“这回看见了,”张月旬恍然大悟,“原来是忘记睁眼啊了我,哈哈。”
她干笑的同时,眸子正好瞥见放在跟前的碗,里头爬满了蛆虫。
白白的,肉嘟嘟的,非常饱满!
蛄蛹蛄蛹地爬着。
“咦惹——”
张月旬嫌弃写满了她的脸,她又看向李简放其他人的碗,也是满满的蛆虫。
“咦惹——”
嫌弃在她脸上已经装不下了。
但很快,她换了一副惊异的表情。
因为她放眼四周,这里竟然是一处乱葬岗?!
残阳把西天染得像泼了碗血,风卷着枯树叶在乱葬岗里打旋,呜呜咽咽的叫声像在哭丧。
坟包一个叠着一个,有的塌了半边,露出半截朽木棺材板,碑上的字早被风雨啃得模糊;
有的连碑顶都断了,斜斜插在乱草里,草叶上还挂着不知哪年的破布条,被风扯着晃来晃去,像只瘦骨嶙峋的手在抓挠。
几只老鸦蹲在一棵老槐树上,羽毛蓬得像团脏棉絮,时不时“呀——呀——”地叫,声音刮在耳朵上,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月旬三人坐在一张破草席上,面前摆着三副碗筷,仅此而已。
至于村人,全不见踪影!
“阿放,怎么说?”
张月旬缓缓站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的土,哪怕没有。
“在梦里?”楚侑天提出他的看法。
李简放也站起来,“是不是梦,试一试便知。”
“哎,”张月旬双手护住脸,“要试,你拿你自己试,不许打我脸,也不许掐我,更不许踢我。”
“叫你平时多看点书!”
李简放无奈地敲了一下张月旬的脑袋,“哪怕是做梦,我打你,你也会疼。”
张月旬佯装吃痛,扶着脑袋问道:“那怎么办?”
“有骰子吗?”
“这、这,”张月旬一脸为难,“咱俩一直都洁身自好,从不沾染不良嗜好,我带那玩意儿做什么呀?”
李简放反应过来,“也是。”
没有骰子的话……她退而求其次,问张月旬要了枚铜钱。
李简放蹲下,把碗反扣,在上面转铜钱。
铜钱打着旋儿转,起初转得急,像个陀螺似的,转出了虚影。
转了会儿,速度慢下来,圈子越绕越小,最后猛地晃了两下,“当”地磕在碗面上,停住不动了。
李简放得出结论:“至少不是在我们当中某个人的梦里。”
张月旬收好那枚铜钱,“英招也学会食梦貘制造梦境的绝招,给我们困在它制造出来的梦境里?”
“不好说。”
张月旬想到来这鬼地方之前,天空那一道惊雷在地上炸开花的画面,又开始了她的推测。
“难道是幻术?或者是摄魂术?”
说着,她掏出了罗盘,一看。
指针飞速转动。
坏了?!
张月旬拍了拍罗盘,指针依然飞速转动着。
这种情况,她是第一次遇见。
难道说,英招出现了,巨大的妖力让罗盘的指针失控?
“不是。”
李简放语气十分笃,瞄了一眼她手中的罗盘,“而且,我也没感应到英招,除非它学会了藏匿妖气。”
“可是,”张月旬又为难了,“离开这里的法子呢?”
要是再不出去,万一假牛鼻子趁他们不在,对云桃村的村人下手,可就大大不妙了!
虽然她在祠堂周围设了阵,妖物难入内,但万一呢?
万一就有个万一呢?
李简放也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张月旬提议,“我们往附近走走看,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好。”
李简放同意。
楚侑天也没意见。
恰在这时,一个老头拄着拐杖,一手勾着篮子,蹒跚走来。
他走近后,张月旬这才瞧明白,他篮子里装的都是纸钱和纸衣服,而他的长相,与那变成大金人的老鳏夫一模一样。
张月旬和李简放默契地对视一眼。
二人都想到,这老鳏夫或许就是他们离开这鬼地方的关键。
张月旬对李简放微微点了一下头,立刻挂上一副明媚的笑脸。
“老人家!”她朝老鳏夫迎上去,“您这是……来给家里人扫墓啊?”
老鳏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手。
“听不见吗——”
张月旬声儿拔高了。
“啊啊啊,听见了听见了。”
老鳏夫开口时,声音像一件丢在角落的老物什,灰蒙蒙的。
张月旬还注意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点。
这老鳏夫官话说得挺标准啊!
“您是来给家里扫墓吗——”
老鳏夫点头如捣花生,“这一片都是我们村的人,我给他们上坟。”
“云桃村——”
“对对对。”
“哦——”张月旬佯装恍然大悟,“他们怎么死的呀——”
“死好多年了,病了没钱治,就死了。”
“那你怎么不死呢?”
老鳏夫瞪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会不会说话?”
“哟!这不是听得见吗?干嘛装聋子啊你?”
张月旬笑眯眯地捏住老鳏夫的肩膀,手上的劲儿也没拿捏住分寸,不知是重了,还是太重了。
老鳏夫反应迟钝,三息之后才喊疼。
“快放我们出去!”
“你这小丫头片子,说的什么咕噜话,我一个老人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松手松手快松手!疼死我了——”
“那你就疼死吧。”
语气平淡,她还面无表情,甚至暗暗加了把劲儿。
老鳏夫的肩膀发出咔咔的声响。
“你——”
老鳏夫疼得失去了表情,也气得没招了,只能摊牌了,不装了!
他反手抓住张月旬的手腕,想扭断,但他快不过李简放和楚侑天。
一眨眼的功夫,他双手被他们反扣。
而张月旬则补了一脚,踢中他的膝盖窝。
老鳏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抗议:“你们简直是道德沦丧,人性泯灭!怎么可以不按照规矩来?合着你们怀疑我,就这么简单粗暴,连迂回战术都懒得用了?”
“迂回战术?”
张月旬和李简放对视一眼。
这老头叽里咕噜说啥呢?
老鳏夫拍手,“对嘛!你们和我扯两句闲篇,拐弯抹角挖点信息,这点非常不错。但是末了你们应该半信半疑,然后我再一步一步引导你们相信——云桃村的人只剩我一个活口,你们之前看到的其实是鬼。接着呢……”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段狗血故事。
最后以一句“这才符合戏文之道吧?”收尾。
“你写的戏本啊?好烂俗!好拖沓!”
张月旬尖酸刻薄的点评,老鳏夫破了大防。
他骂道:“不许你亵渎我的艺术!你们必须这么做,要不然你们三个之间怎么发生爱恨纠葛,怎么有你爱她,她爱他,他却爱你的旷世之作?”
“好老的故事!”张月旬揪着老鳏夫的耳朵,凑过去大喊,“老到掉牙了——”
“别喊,真要耳聋了!”
张月旬冷哼一声,松了手,“再说了,我要这种故事干嘛?我是要气死我自己?还是气死谁?”
“你哪怕不喜欢,也得这么做,这是规矩!”
这话把张月旬说恼火了。
她一个暴脾气上来,一巴掌招呼上老鳏夫的脑门。
“老子就是规矩!少废话,快说!怎么离开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