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平整宽阔的御道上,仍带着几分清冽之意,
道路两旁,早已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身着鲜明甲胄的护军营、骁骑营将士按刀肃立,
从城门一直延伸至十里外的接官亭,鸦雀无声,
唯有无数代表皇权的龙旗、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派肃穆威严的皇家气象。
前线大胜,其余两路大军留在原地稍做整歇,再行返回,
康熙先一步带人回京,
如今以胤礽为首,诸王贝勒、文武重臣、六部九卿官员,皆按品级大妆,穿着朝服补褂,顶戴花翎,早早便已在此恭候圣驾,
胤礽身着石青色四爪蟒袍,外罩绛紫色端罩,立于所有迎接队伍的最前方,身姿挺拔如松,面色沉静,
唯有微微抿紧的唇线和偶尔望向远方官道的眼神,泄露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午时初刻,远远地,地平线上出现了大队人马的旌旗仪仗,
先是有快马流星般驰来报信,
随即,沉闷而有节奏的鼓乐声由远及近,庄严恢弘,
只见銮仪卫的前导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其后是明黄龙纛引路,
康熙的明黄色步辇在众多侍卫和内大臣的簇拥下,缓缓映入眼帘。
“跪——迎圣驾——”礼官拖长了声音高喝。
霎时间,御道两旁如山呼海啸般,所有将士齐刷刷跪倒在地,叩首迎驾,
胤礽深吸一口气,率先撩袍跪倒,身后黑压压的宗室大臣紧随其后,
动作整齐划一,无人敢有丝毫怠慢,
康熙的步辇缓缓停稳,
梁九功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下车,
康熙皇帝虽经旅途劳顿,但精神矍铄,
目光扫过跪伏一地的臣子,最终落在最前方的太子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抬手道:
“众卿平身。”
“谢万岁爷恩典!”众人这才起身,垂手恭立。
胤礽上前几步,再次深深叩首,声音清朗而恭谨,
“儿子恭迎皇阿玛圣驾回銮,皇阿玛一路劳顿,圣体安康否?儿子及在京百官,无一日不翘首以盼,今见圣颜,心始安定。”
康熙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见他气色尚可,举止沉稳,想起之前他数次“妥帖”表现,心中更是欣慰,亲手扶起,
“起来吧,朕安,你在京中留守,协理政务,亦辛苦了。”
这话语虽平淡,却带着明显的肯定意味。
胤礽心中稍定,起身后侧立一旁,将身后诸位王公大臣让出。
各宗室、大学士、尚书等重臣这才依次上前,
重新跪拜请安,说着“恭贺皇上凯旋”、“皇上劳苦功高”等颂圣之词,
康熙一一颔首回应,态度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整个迎接过程,礼仪繁琐而庄重,一丝不苟,
仪式持续了约半个时辰,方才礼毕,
康熙重新登上御辇,庞大的仪仗队伍再次启动。
待顺利将回到宫中,众人放得令散去。
胤礽回到毓庆宫,正打算去书房,
一名太监便连滚爬爬地冲到他面前,面无人色地哭禀:
“太子爷,不好了!李格格、李格格小产了。”
“什么?!”
胤礽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所有的疲惫和喜悦瞬间被这噩耗击得粉碎,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夹杂着骤失子嗣的痛心猛地窜起,
他一把推开拦路的太监,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直冲向小李氏的院落,
周身弥漫的低气压让沿途宫人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一进院子,浓重的血腥味和压抑的哭泣声便扑面而来,
胤礽的心猛地一沉,视线扫过院内跪了一地的太医、宫人,最终落在隐隐传出啜泣声的内室,
他抬步欲走,却在这时,
一个跪在廊下、发髻散乱、满脸泪痕的宫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猛地扑到胤礽脚边,
不顾一切地尖声哭喊起来,声音凄厉刺耳:
“太子爷!太子爷您可回来了!您要为格格做主啊!是太子妃!是太子妃娘娘害了格格腹中的小阿哥啊!”
这句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胤礽的理智上,
他身形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脚下那个状若疯狂的宫女,声音因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嘶哑变形,
“你…你说什么?给孤再说一遍!”
那宫女被他骇人的神色吓得一哆嗦,
但想到主子事先的吩咐和如今惨状,更是豁出去了,磕头如捣蒜,哭喊道:
“是真的,太子爷,格格先前一直好好的,直到午膳时用了一盏太子妃娘娘之前送过来的血燕,不出半个时辰就、就腹痛如绞,血流不止,太医来了也回天乏术,太子爷,那药定然有问题,是太子妃容不下格格,容不下小阿哥啊!”
字字血泪,句句指控,直指石蕴容。
胤礽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
先前对石蕴容的所有不满、猜忌、以及她当日劝阻自己换凌普时那深不可测的眼神,
此刻全都涌上心头,与眼前这宫女的哭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看似无比清晰的“罪证”。
“瓜尔佳氏——!”
胤礽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额角青筋暴起,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怒火和丧子之痛彻底吞噬,
他猛地转身,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就要冲向正殿去找石蕴容算账!
一路上碰见的奴才纷纷跪地,不敢多看,生怕惹祸上身,
但到底有几个机灵的,见势不对,悄悄去正殿及乾清宫送信。
正殿,
石蕴容正倚在窗边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上,
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落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抚过,
李嬷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一些柔软的布料,脸上是掩不住的期盼和谨慎,
瑞兰和福月则帮着理针线,一派平和。
突然,殿门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却又被强行压制的脚步声,
片刻后,
王以诚脸色煞白,气喘吁吁,也顾不得规矩,隔着门帘就压着嗓子急喊,声音都变了调,
“娘娘,不好了!”
“太子爷、太子爷怒气冲冲地往正殿来,听说是李格格小产了,那边院里的宫女指认说是吃了您送过去的血燕才小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