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
石蕴容抚着书页的指尖微微一顿,
旋即,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了然弧度。
还能是为什么?
无非是骤然发现,往日里温婉解语、小意温柔的爱妾,皮囊之下竟是如此狠毒不堪的真面目,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觉得失望?
恶心?
或是男子自尊受了挫?
她心中嗤笑,
这后院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为了子嗣、为了活下去,哪个不是戴着面具?
真以为有多少真情实意么?
如今不过是撕开了一副面具,就看不清、受不了了?
真是……可笑又天真。
他若是为此不高兴,那便自个儿不高兴去吧,
难道还要她去宽慰他,告诉他这后院本就是如此?
告诉他她早就知道大李氏是什么货色?
她没那个闲心,更没那个义务。
石蕴容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仿佛瑞兰最后那句话只是无关紧要的风过耳,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书卷上,指尖轻轻拂过小腹,
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漠然,
“知道了,下去吧,本宫有些乏了,无事莫要来扰。”
瑞兰察言观色,立刻噤声,恭敬地应了声“是”,
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殿门。
太子后院悄无声息没了个侧福晋,但没人将此当回事,
如今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目光都集中在石蕴容的肚子上,
想动手的不是没有,
甚至后院那群女人见着胤礽对石蕴容现如今的热乎劲,可巴不得她肚子的孩子隔日便掉了,
可石蕴容自重生后便将毓庆宫、乃至整个后宫都牢牢掌握在手中,
如今她的正殿是铁桶一块不说,就连胤礽也为着嫡子命人盯紧的各处,
那些有心思的纵使想动手也无从下手,只能静静观望着。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七月,
眼瞧着石蕴容的生辰日渐临近,胤礽心里那点别扭和焦虑非但没减,反而与日俱增,
先前按何玉柱那蠢材的主意送东西、送吃食、硬着头皮说软话,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回想起来都觉着脸上臊得慌,
更是提醒着他自己在那女人面前的屡屡挫败,
他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到时候生辰宴上,那女人又给他摆出一副客气又疏离的冷脸,
那他这太子爷的脸面可真要丢尽了!
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真正开怀呢?
胤礽发现自己竟完全摸不透石蕴容的心思,
金银珠宝?她不屑一顾,
甜言蜜语?他说着别扭,她听着估计更膈应,
亲自陪伴?上次的“陪伴”差点把他自己闷出内伤。
胤礽独坐在书房里,对着空白的宣纸,冥思苦想,
可笔尖的墨都快滴干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烦躁地将笔一掷,墨点溅落在昂贵的宣纸上,晕开一片狼藉。
“真是比批阅繁琐的奏章还要难。”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胸口憋闷得厉害,
这种无力感让他极其不适,
他是太子,是储君,理应掌控一切,却偏偏在一个女人身上连连受挫。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试图寻找“外援”,可,
胤礽看着门口处何玉柱露出的衣角,
他猛地收回视线,
这次无论如何,是不能问这个狗奴才了!
这日,
与几位大臣议完政事,其他人都退下了,唯独索额图还留着,瞧着似乎想再禀报些别的,
胤礽看着这位日渐衰老、却依旧试图紧紧抓住权力不放的叔公,心情有些复杂,
不提先前查到的赫舍里氏有多线押股的想法,
就单说自从御驾亲征后,皇阿玛对其所表现的忌惮,都让他没办法再如以往般亲近他,
但另一方面,朝中明珠一党虎视眈眈,
他又不得不依靠索额图及其党羽来与之抗衡,
这种既厌恶又不得不依靠的感觉让他十分憋屈,
此刻,他看着索额图那张写满精明和欲求的脸,心中一动,
索额图历经三朝,在后宫前朝经营多年,或许、或许能有些不同的见解?
胤礽清了清嗓子,
脸上努力做出几分随意闲聊的姿态,语气却难免有些生硬,
“叔公留步,近日……咳,后院有些琐事,倒是让孤有些烦心,”
“不知叔公可知,女子……嗯,譬如宫中主位,若是想令其开怀,寻常之外,可有何别致的法子?”
索额图也隐约意识到自从御驾亲征后圣心待自己大不如前,
就连太子,也不知为何,对他也有了些隔阂,
如今正愁找不到机会加深与太子的联系,
一听太子竟向他请教这等“私密”问题,顿时受宠若惊,
只觉得太子还是倚重自己的。
他连忙捻着胡须,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眼中闪着精光,
“太子爷忧心国事,还能如此挂念内帷,实乃仁厚,”
他先拍了个马屁,然后压低声音,一副献上锦囊妙计的模样,
“依奴才愚见,女子嘛,无论身份高低,所爱无非是那几样——或是稀世罕见的珠宝头面,越是华丽耀眼越好;或是江南新贡的云锦苏绣,做几身独一无二的衣裳;再不然,便是寻些海外进来的新奇玩意儿,什么西洋的自鸣钟、玻璃镜之类的,图个新鲜有趣……”
他说的兴致勃勃,却没注意到胤礽的脸色已经渐渐沉了下来。
这些话,跟何玉柱那个奴才说的有什么本质区别?
甚至还不如何玉柱那句“多陪伴”来得稍微靠谱点,
亏他还以为这老狐狸能有什么高见。
胤礽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期望瞬间化为更大的失望和烦躁,
他听着索额图还在那喋喋不休地建议“不如打造一套赤金镶宝的头面”、“或是寻一匹绝世罕见的孔雀羽缂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些东西,他送过了!
人家根本看不上!
还说什么“女子无非是那几样”,简直是一派胡言,
那瓜尔佳石蕴容根本就不是“寻常女子”!
“……太子爷您想,您亲自将这等厚礼送上,再温言几句,不拘是哪个,必定感念殿下恩德,喜不自胜……”
索额图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