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和屯的御帐中,
康熙喝完最后一口苦药,将药碗递给梁九功,
视线扫过地上跪了个把时辰的索额图,心中冷哼一声,
他最好盼着保成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否则……哼!
索额图感受到上首传来的威严视线,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微微颤抖,
他此刻心中已是浓浓的后悔,悔恨自己之前的急切冲动,命人给太子传了消息,
如今皇上醒转,第一时间便封了消息,
不让旁人知晓他已经醒来,为的不就是借机考验太子?
索额图暗叹一声,终究是怕了,
他怕的不是自己被皇上如何处罚,而是怕太子真的会把控京师,掉进万岁爷已经挖好的坑。
只盼望着太子能明见千里,否则他万死难辞其咎……
毓庆宫前院,石蕴容立于门外,目光沉沉的看向书房内烛火跳动的光影,
她是掐着点来的,
皇上昏倒的消息确实瞒的严,甚至可以说除了胤礽和博格和屯那边,其他地方都还不清楚,
但架不住她是重生的,
可以说,她从重生起,就等着这一天了。
虽然前朝的大臣她轻易联络不到,但自重生后她便立即在后宫各处都安插了人手,
此次御驾亲征,御前人手不够,特地从各处挑了不少人一同伴驾,
自然有一部分安插的人被挑去,
临去前她特地嘱咐了,如若发现不对,及时飞鸽传书到瓜尔佳府,
届时再由瓜尔佳府的人暗中传消息给她。
这不,等了多日,终于等到了。
“福月,去叩门。”
为避免走漏消息,胤礽在收到密报的第一时间便清了场,
如今房门前连个看守都没有,
石蕴容冷笑一声,一面感叹胤礽实在心大,一面吩咐道。
福月应声上前,
“叩叩叩!”
“谁?”
胤礽威严的声音响起,紧跟着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他还未从激动纠结的情绪中出来,见是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连声音中都带了些许的防备。
“自然来瞧瞧您是否是想做什么大事,免得被连累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石蕴容拨开福月,来胤礽前站定。
“你知道了什么?”胤礽眉头紧皱,疑心顿起,
下意识便看向一侧的何玉柱,
这份密报,除了他也就何玉柱经过手。
何玉柱心中一慌,连忙跪下想要辩解,却听石蕴容道:
“太子爷不必看了,不是何公公泄露了消息。”
胤礽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怒与警惕,声音低沉沙哑:“放肆,石蕴容,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无论是从他这得到的消息,还是在御前安插了钉子,
都简直是大逆不道!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滚回你的院子去。”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分明是他!
石蕴容并未被他的厉声呵斥吓退,
而是转头给了福月及何玉柱一个眼神,让他们退下,
随后不等胤礽再次发作,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眼中翻腾的野心与痛苦,轻声道:
“不论皇上是因何昏倒,但既然臣妾都能得到消息,您猜其他人能不能得到消息?”
“此刻,这京城内外,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毓庆宫,太子爷您的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瞩目之下。”
胤礽眼神闪烁,避开她的注视,
“就是如此,孤才更应该站出来,主持大局。”
否则被他那些兄弟们,尤其是老大得了消息,岂不是会捷足先登?
石蕴容闭了闭眼,
她就知道胤礽会是这个想法,
可他不知道,皇上仅仅是一场风寒,很快就会康复,
甚至也许,现在皇上便已经醒了,正等着瞧他的动作呢。
前世她不知此事,更不知当时的胤礽是如何想的,
但她很明确的清楚,今年之后皇上便对胤礽起了疑心和防备,
难保不是因此次之事胤礽做出了不合时宜的行为导致父子离心,
至于前世京中为何没发生动乱,或许就是胤礽刚一动作便被早有准备的皇上给拦下了。
“如何主持大局?是调兵控辖京城,还是封锁消息,代行天子之权?”
石蕴容睁开双眼,每一句都直指核心,
她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千钧,敲在胤礽心上,
“皇上虽昏迷,但您怎么就知道不是因为一场小小风寒所致,很快便会醒转?”
“退一万步说,皇上真有不测,但军中必有忠贞之士誓死护卫,消息真能完全锁住吗?”
“您此刻若有任何看似‘越权’之举,落在那些本就对毓庆宫心怀忌惮的宗室、老臣眼中,会是什么?是‘趁危难,夺父权’!届时,您失去的将是天下人心,是‘孝’与‘忠’这立身之本!”
石蕴容见太子面色发白,手指紧握,知他内心激斗正酣,便再进一步,动之以情,
“太子爷您是皇上亲自一手养大的,您与皇上间的父子之情您比臣妾更清楚,若他日皇上醒来,或、或真有不幸,您希望皇上最后所知、史书所载,是您在他危难之际,急于揽权,还是您稳住朝局、忧心如焚、恪尽人子臣工之本分?”
她终于伸出手,轻轻覆在太子紧握的拳上,
那冰冷的温度让她心中一颤,仿佛再次回到了前世被圈禁的那日,
语气也不免染上几分哽咽,
“胤礽,权力之争,从无回头路。一步踏错,父子之情将永堕深渊,再无转圜。此刻,你表现的任何一丝‘克制’与‘孝心’,将来都会化为最坚固的盾牌和最清白的名望。这非退缩,而是真正的智慧与远见。”
胤礽猛地抬头,看向石蕴容,
她眼中没有指责,只有深切的担忧、透彻的分析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坚信,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内心被权欲和恐惧堵塞的关口,将那些他不敢深思的后果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
他胸腔剧烈起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命令被死死堵在喉间。
良久,
胤礽紧绷的肩膀骤然垮下,
他反手用力握住石蕴容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疲惫而嘶哑:“你说的对。”
胤礽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狂澜已渐渐压下,
虽仍有痛苦,却多了一丝清明,
“何玉柱,传令,急召太医院,驰援军前!另,严令各方,务必保证军报畅通,一有皇阿玛的消息,即刻来报,不得有任何延误封锁!召文武大臣,明日于毓庆宫偏殿议事,共商稳定朝野、支援前线之策——只议此事,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