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裹着松针的清冽,卷着枫香树落下的红叶片片,往山坳深处钻。
林菲菲拢了拢素色外衫的领口,指尖触到微凉的布料,才发觉这秋意比城里浓了不止三分——山风里藏着细霜似的冷,吹得鬓边碎发都贴在脸颊上,带着点湿意。
青禾背着半旧的青布包袱走在前面,脚步踩过覆着薄霜的枯叶,“咯吱”声在静悄悄的山里格外清晰。
她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身后的小姐,见林菲菲始终从容地跟着,才稍稍放了心,可话里还是忍不住带了点担忧:“小姐,前面那庄子看着都快被山藤裹住了,这深山里的破屋,真能住人吗?”
林菲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山坳尽头果然立着座废弃山庄。
土黄色的院墙塌了大半,断口处生着半人高的野蒿,几间木屋歪歪斜斜地杵在那儿,屋顶的瓦片缺了好些,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像极了老人豁了牙的嘴。
倒是庄子外有几分野趣:一座青石板小桥横跨在溪上,溪水潺潺流过,岸边的芦苇早已枯黄,风一吹就簌簌地晃,桥边还留着半块断碑,字迹被风雨磨得模糊不清。
不远处的空地更显眼些,看得出曾被开垦过,只是如今长满了齐腰的狗尾草,风过时荡起一片毛茸茸的黄浪。
“放心,包袱不沉,累了就歇会儿。”林菲菲上前拍了拍青禾的肩,指了指她背上的包袱,“不过是几件换洗衣、一小盒碎银,还有我那只木匣,撑得住。”
青禾这才想起,小姐亲手收拾的包袱看着鼓,其实没什么重物——唯独那只紫檀木匣,小姐宝贝得紧,走时特意叮嘱要贴身背着,说里面是“离不得的念想”。
两人踩着断砖跨过塌掉的院墙,一股混着霉味、腐叶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木屋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呀——”的长响,像是快散架的老骨头在呻吟。
屋里的景象让青禾倒吸一口凉气:房梁上的蛛网织得密不透风,连房梁下的挂钩都被裹成了白团团;墙角堆着的柴薪早烂成了黑褐色,一碰就掉渣;地面散落着破碎的陶片,唯一的木桌更是生满了黑霉,桌腿还缺了一根,用半块石头垫着。
“这……这怎么收拾啊?”青禾皱着眉,手里的竹竿都攥紧了几分。
可话音刚落,就见林菲菲已经挽起了衣袖,从包袱里翻出块粗布帕子,伸手去擦桌角的霉斑。
帕子擦过木桌,留下一道浅痕,林菲菲却毫不在意,语气轻快:“先把蛛网扫了,再把烂柴、碎陶清出去,找点干松针铺在地上吸潮,总能弄出个能住的地方。”
青禾见小姐都动了手,也立刻振作起来。她从院子里捡了根长竹竿,绑上枯草当扫帚,踮着脚去扫房梁上的蛛网。
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进来,光柱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两人忙碌的身影在光影里穿梭:林菲菲擦着木床的栏杆,指尖蹭到积灰就往衣角抹;青禾扫完蛛网,又去院角捡干柴,一趟趟跑下来,额角都沁出了细汗。原本死寂的山庄,竟渐渐有了点活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屋子总算收拾出了模样。霉味散了大半,地面扫得光洁,碎陶片、烂柴堆在院角,木桌上铺了块干净的粗布,连缺腿的木床都用石头垫稳了。
可林菲菲绕着屋子转了两圈,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就只有两条缺了凳面的木凳,别说取暖的炭火、做饭的锅具,连条盖的薄被都没有。
“好像还差点儿什么?”她摸着下巴喃喃自语,目光扫过空落落的墙角,风从破窗缝里钻进来,吹得她打了个轻颤。
青禾也跟着打量,忽然拍了下额头,语气带着几分懊恼:“我知道了!是这房子太空了!我们走得急,什么日用的东西都没带——被褥、锅碗、炭火,连点灯的油都没有,这深秋的夜那么冷,总不能冻着小姐吧?”她说着,眼圈都有点红了,只恨自己走时没多想着点。
林菲菲却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急,青禾,你先去外面看看——附近有没有农户居住,有几家,家里大概有多少人,顺便看看有没有卖柴米油盐的地方。”
青禾一听,立刻忘了懊恼,眼睛亮了起来:“好的小姐!青禾这就去!”她攥紧衣角,脚步轻快地往外跑,刚跨出门又回头喊:“小姐你在屋里等着,我快去快回!”
看着青禾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林菲菲才松了口气,转身关上门。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抬手摸向腰间——那里看着是空的,指尖却触到了一片微凉的光晕。下一秒,她眼前闪过一阵轻晃,原本空荡荡的屋子中央,突然堆起了小山似的东西。
“先数数被褥……十套,春夏秋冬的都有,深秋盖厚棉的正好。”林菲菲蹲下身,随手翻开最上面的被褥,柔软的棉絮透着阳光的味道,还是她现代小公寓里常用的那床被褥,还有五张能折叠的床。
她又点了点旁边的衣物:五六十套,从素色的家常衫到厚实的夹袄都有,甚至还有十十件过冬的狐裘;鞋帽也堆了一堆,棉鞋、布鞋、绒帽,足有三十多件。
“吃的也不能少。”她转向另一边,那里堆着真空包装的干粮、新鲜的蔬菜瓜果,甚至还有几箱泡面和冻着的肉类,旁边还放着几罐茶叶和一大桶食用油。她一边清点,一边忍不住笑——幸好她的随身空间够大,走时把小公寓里能用的都塞进来了,不然这深山深秋的,还真要受冻挨饿。
正清点着,屋外忽然传来青禾的声音:“小姐,我回来了!附近就山脚下有两家农户,都是老两口……”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青禾举着刚摘的野山楂走进来,抬头一看屋里的景象,手里的野山楂“哗啦”全掉在了地上。
“小、小姐……这些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青禾瞪大眼睛,手指着堆得满屋子的东西,话都说不利索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衣服还带着淡淡的香气,连那装着肉的铁盒子,她都从没见过。
林菲菲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嘻嘻笑着走过去:“青禾,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愿意!当然愿意!”青禾立刻点头,眼睛都没离开那些东西,“只要是小姐的事,别说是一个忙,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青禾都愿意!”
两人立刻又忙碌起来:青禾抱着被褥铺床,林菲菲则把衣物叠好放进临时搭的木架里;
青禾去清洗瓜果,林菲菲则找出卡式炉,试着点了火——蓝色的火苗窜起来时,青禾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水瓢掉了。
忙到夕阳西下,屋子总算变了样:床上铺着厚棉褥,叠着素色被子;木架上挂满了衣服,墙角堆着食物;桌上还放着个烧着热水的水壶,冒着袅袅热气。
两人累得瘫坐在新搬来的木椅上,青禾揉着发酸的胳膊,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忍不住感叹:“小姐,你做事也太快了吧,好像从小就干这些活似的……不对,小姐怎么会干这些,我瞎想什么呢!”
林菲菲听着,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起自己在现代,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打理生活,搬重物、修家具都不在话下;而原主林菲菲,是家里的娇小姐,从小有母亲疼、父亲宠,连洗衣都不用自己动手。她正想着,就见青禾凑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小姐,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啊?”
林菲菲心里一动,起身走到青禾面前,故意卖关子:“这些啊,是从前我跟着父亲母亲远行时,经过这深山,遇到了点特殊情况……”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心里暗叫:编啊,接着编,总得编个合理的借口糊弄过去啊。
青禾立刻顺着话头接下去:“遇到情况,小姐就把这些东西埋在附近了?刚才让我去外面转,是为了趁机把东西挖出来,怕我看到惊讶?”她说着,自己先点了点头,可刚点完又皱起眉,“不对啊小姐,埋东西哪能这么快挖出来,而且这些东西看着一点都没受潮……”
林菲菲赶紧打断她的思绪,伸手拿起桌上的热水壶,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嗯,就是这样!当时埋得深,又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所以没受潮。好了,别想了,那些都不重要。”她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得意,“你只要记住,这个深秋,还有接下来的冬天,你和我都不用冻得手脚通红,也不用饿肚子,这就够了。”
青禾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她看着林菲菲的笑脸,用力点了点头:“嗯!有小姐在,肯定不会冻着饿着!”
两人正说着话,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木门被推开的声响,一个带着点疲惫却依旧清亮的声音传来:“好啊,你们俩倒好,躲到这深山里享清净,是把我给忘了?”
林菲菲和青禾同时回头,就见门口站着个穿着墨色长衫的‘少年’,肩上挎着个包袱,头发上还沾着些草屑,显然是赶了远路。正是林听岚——她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嘴角带着点无奈的笑,目光落在林菲菲身上,带着点嗔怪,又藏着几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