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木耳,最多收两百斤。土鸡蛋,八百个封顶。野山菌,三百斤。干红枣,一百斤……每户能交的数量也有限,具体等下登记的时候再说。”
“现在就收这些。家里有合适的,尽管拿来给我看看。收满了就不收了,还请大家体谅。这不是我个人说了算,是上面的安排。”
话一说完,村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啥?还得挑?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东西,难道还不合格?”
“城里人就是矫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鸡蛋壳上有点灰也算毛病?”
“我看就是不想收,找借口呢!故意设这么多门槛,不就是嫌我们穷吗?”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响。
林嘉站定身子,耐心解释道。
“大家先别生气。我问你们一句话,要是你去供销社买东西,人家拿发霉的木耳、碎壳的鸡蛋卖给你,你能要吗?当然不要!那反过来,我们要是收一堆废品回去,那国家的钱不就白花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见人群安静了些,她又转头看了眼陈宇翔。
“大队长,麻烦您说两句。您在这村里威望高,大伙儿信您。”
陈宇翔一听人群嗡嗡乱吵,早就憋着一股火。
这时立刻站出来,嗓门一提,中气十足地吼道。
“都别吵了!耳朵都给我竖起来!人家林同志说得没错!你们自己去赶集,能捡破烂带回家当好货卖?人家供销社收货,不也得看品相吗?不合格的东西谁敢收?出了问题谁负责?”
他环视一圈,声音更加严厉。
“真不乐意,你们就留着!自家吃也好,喂鸡也罢,没人拦你们!但想卖的,就赶紧回家拿东西来,让林同志看过再说。别站在这儿光动嘴皮子!”
大队长一发话,谁也不敢再大声抱怨。
有人一听量有限,立马急了。
“我……我家还存着一袋谷子,是去年秋天晒得最干的,我去搬!”
“我家也有!还有两筐野山菌,一直用炭火熏着,一点没潮!”
几个汉子拔腿就跑。
还有人手里已经拎着篮子,急匆匆地从人群里挤出来。
“同志,先看我的!这可是上等的!保证干透了,香味都能闻见!”
“你插队!我比你早来五分钟,你刚才是不是回家了一趟?”
场面眼看又要乱成一团。
林嘉赶紧挥手,声音提高了八度。
“别挤!都退后一步!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乱哄哄的,我看不清,你们也耽误事儿!”
这话一出,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大家都开始自觉地往后退,排成了一条长队。
林嘉没多废话,直接蹲下身,仔细地检查起眼前这些东西。
“同志,俺家老母鸡下蛋可勤了,你瞧瞧这毛,哎,一根根油光水滑的,精神着呢!虽然瘦点儿,那是因为老下蛋,耗身子啊!”
一个老汉攥着一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母鸡,硬往她怀里塞。
林嘉还没站稳,另一边又有人从人堆里挤了上来。
“大妹子,你快瞅瞅俺这野菜!今儿个天刚亮就上山拔的,新鲜得能掐出水来!”
那人手里拎着一捆蔫头耷脑的野菜。
林嘉冷冷地扫了一眼。
全是一堆烂菜帮子、瘪壳谷子、病得打哆嗦的家禽。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周围的一张张脸。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巴巴地等着她点头。
预算就一百五十块。
任务是凑够价值三百块、至少五种品类的合格农副产品。
可眼下这些……
别说凑够三百块,就算白送,供销社的柜员都会嫌晦气。
“大叔,实在对不住。”
林嘉轻轻推开老汉手里的鸡。
“这鸡太虚了,眼神都没光,怕是得病了。这样的鸡,我们不能收。”
“婶子,您这菜叶子泡水泡得太久,根都烂了,上面还有霉点,我们验收过不了关,不能要。”
“这苞谷,”
她蹲下身,随手抓起一把玉米粒,轻轻一捏就碎成渣。
“一半是空壳,水分大,还混着沙子和土块。收了也没法卖,还会砸咱们供销社的招牌。”
陈盼娣一听这话,立马炸了。
“我这菜咋就不能收了?你睁眼说瞎话!叶子黄两片咋了?谁家地里长出来的菜能一片不黄?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穷?还是成心要坑我们老百姓?”
“对啊!俺就养了这么一只鸡,天天喂的可都是金贵的玉米粒,比人吃的还精细!你凭啥说不行?”
另一个中年汉子涨红了脸。
抱怨声、质问声、嚷嚷声此起彼伏,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林嘉挺起背,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声音抬高了几分。
“乡亲们,之前开会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咱收货是有标准的,不是随随便便捡点东西就能收。”
“这些不是自个儿家里吃,是要拿去城里卖的。东西质量不过关,人家顾客不买账,卖不出去,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自己。咱们做的是买卖,得讲信誉。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可你凭啥说差?”
一个大妈急了,一步冲上前,指着林嘉的鼻子。
“俺这菜就是老了点,叶子黄了两片,那也不能说整捆都不行吧?谁家菜能从头到尾绿油油?你年纪轻轻,城里来的,见过几棵好菜?知道啥叫收成不易吗?”
“就是!你岁数还没我闺女大,没见过啥好东西,就敢在这儿指手画脚?凭啥你说不行就不行?”
另一个老头也跟着附和。
林嘉听着这些话,嘴角微微抽了抽,差点笑出声来。
敢情是拿她年轻好欺负,想蒙混过关?
她扭头,直接点名刚才嚷得最凶的那位。
“婶子,我虽然年轻,但好赖还是分得清的。您自个儿摸摸良心,这些菜,叶子都发黄打蔫了,根子烂了一半。要是您去赶集,会花一分钱买吗?换您是买主,您乐意要吗?”
陈盼娣一愣。
低头看了看篮子里那堆蔫不拉几的白菜,连她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
林嘉又转向另一个老头。
“叔,干蘑菇长毛了,明显是受潮发霉了,您真觉得我能拿去供销社卖?万一有人买了回去吃坏了肚子,甚至中毒送医,那责任谁来担?是我担,还是您担?”
预算本就紧得抠不出一分钱。
要是收了这些破烂,被上级查出以次充好,搞不好连岗位都保不住。
陈盼娣咬着嘴唇,脸上挤出一丝讪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