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刘芮英直接带她坐上了通往市区的公交车。
颠簸了近一个小时,最终走进了这栋三层高的百货大楼。
大楼里人来人往。
林嘉正和刘芮英站在布料区挑做婚被要用的红布和棉花。
其实之前被单被套已经买了。
颜色是浅粉和米白,林嘉觉得干净素雅。
可刘芮英一看就皱眉,直说不行。
她说:“结婚是大事,被褥一定要用红色,红红火火的,寓意好。”
她坚持要用红色的,说这样才能讨个好彩头。
林嘉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也不好驳她的面子。
毕竟在这边生活,许多规矩她还不懂。
能有个长辈指点,已是莫大的福分。
刘芮英仔仔细细比对价格和布料的厚薄。
她拿起一匹红布,对着光看了看。
又用手指搓了搓,试试是不是够密实。
随即她又翻出棉花的样品,撕开一点棉絮。
拉一拉,看是否弹得起来。
刘芮英边看边念叨:“这年头,东西不光要看价钱,更要看实诚。便宜的布薄,用不了两年就破;棉花掺了杂质,盖着不暖和,还容易发霉。”
“阿姨,您看这块红布怎么样?颜色正,摸着厚实,做被面又好看又结实。”
林嘉指着一块深红的棉布。
那布颜色沉稳。
不是那种刺眼的大红,而是接近酒红的色调。
布面平整,摸上去有明显的厚度。
“嗯,这布是不错,就是价钱……”
刘芮英有点迟疑。
她低头看了眼价签,眉头微皱。
这布一尺要九毛五。
比她看中的另一款贵了两毛钱。
她心里算着,做一床被子至少要六尺布。
光布料就得花去近六块钱。
这在如今可不是小数目。
“阿姨,钱我来出,布票我也准备好了。”
林嘉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
她解开系带,从里面取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布票。
还有一小叠零钱,大多是五分、一角的纸币。
也有几个钢镚儿。
她将布票和钱轻轻放在柜台上,声音温和。
“这些是我自己攒下的,够用了。”
沈家人对她已经够好了。
这点小钱,她自己承担得起。
一床红被,一方红布,不单单只是习俗。
更是她对新生活的期盼。
就在这会儿,旁边走来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姑娘。
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衫,领口别着一枚小花胸针。
那姑娘脸蛋圆乎乎的,眼睛又大又亮。
她凑近刘芮英,声音清脆。
“刘婶儿,这位是谁呀?以前没见过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早就飘到了林嘉身上。
那眼神一点不遮掩,直勾勾地从头看到脚。
眼神里透着点轻慢和不屑。
刘芮英一看是熟人,立马笑了。
“哎哟,是玉洁啊!”
她语气亲热,还抬手轻轻拍了拍陈玉洁的胳膊。
“这是我儿子庭樾的对象,林嘉,刚从外地过来,还在适应这边呢。”
她又转头对林嘉介绍道:“小林,这是陈玉洁,她爸是后勤部的主任,她妈在街道办管妇女工作,咱们大院里的‘小灵通’。”
林嘉神情微微一动。
心里却立刻明白过来陈玉洁的重要性。
后勤部掌管物资分配。
街道办掌握家庭背景、甚至婚丧嫁娶的申报资格。
一个管“物”,一个管“人”。
在物资匮乏、人情复杂的年代,简直是两条命脉。
而陈玉洁,就站在这个信息网络的交叉点上。
“哦——”
陈玉洁拖长了调子,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意味。
其实她早就听说了。
大院里的家属楼这几天都在悄悄议论。
沈庭樾带了个未婚妻回来,还是从乡下接来的。
可陈玉洁偏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特地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还笑吟吟地走过来,特意问了一句“那是谁呀”。
“林嘉同志?你好。”
陈玉洁语气平淡,没有半点起伏。
跟刚才对着刘芮英时那钟热情洋溢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态度转变得实在太明显。
林嘉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哪会看不懂。
这个人,对她抱有敌意。
她忽然想起原着里的一段情节。
陈玉洁是沈庭樾的“死忠粉”,从小痴迷于他。
原因是她六岁那年发高烧昏倒在河边。
是年仅十岁的沈庭樾把她背到卫生所,救了她一命。
从此她便将沈庭樾视为心中不可替代的英雄。
甚至暗恋多年。
可那又怎么样?
林嘉脸上扬起一抹温温柔柔的笑。
她还主动伸出手,姿态落落大方,声音清亮又和气。
“玉洁同志,你好,我是林嘉。阿姨常在我跟前提你,说你做事踏实,为人又利索,院子里谁家有事你都愿意帮忙。今天见了真人,果然精神又讨喜,比我听说的还要能干呢。”
林嘉直直迎上陈玉洁的打量,神情坦然,声音温和。
刘芮英偷偷瞄了林嘉一眼。
心里嘀咕:我啥时候说过这话?
怎么偏偏就安在我头上了?
刘芮英有些发愣,一时也没察觉到气氛不对。
陈玉洁更是愣了。
她本来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位刚来的“外来媳妇”。
心里早早就对她下了胆小没见识的结论。
可眼前的人,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皮肤白皙,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粉,模样娇娇的。
气场柔和又无法让人轻易忽视。
陈玉洁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她脸上仍绷着那副冷脸,手却还是伸了出去。
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林嘉的手背,便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陈玉洁的语气还硬邦邦的,带着明显的试探。
“林嘉同志,你是哪儿人啊?咱们这儿条件差,风沙大,一刮起来满屋子都是灰,吃得也简单,粗粮多,青菜少,你能习惯吗?别是吃不了苦,过两天就想回城吧?”
“刚开始确实有点不习惯。”
林嘉笑了笑,声音平静。
“刚来的时候,连喝水都得先滤沙,晚上睡觉还得用毛巾盖脸,怕风沙吹进鼻子。但有阿姨关心我帮助我,邻居们也都很热心,谁家蒸了馒头都端一碗过来,谁家炖了肉也记得给我留一块。时间一长,也就适应了。”
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骄傲,眼神也亮了几分。
“再说,庭樾一心扑在保卫国家上,天天在连队忙到深夜,我不能拖他后腿。他为国家流血流汗,我在家里也得支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