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挑了挑眉,听他这么说,心里那根绷着的弦松了些。
“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她心里暗道。
原来竟是侦察兵出身,难怪刚才那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那就好!”
既然有人去追,那就意味着线索不会断。
不管那人是不是真有问题,至少他们已经出手了。
而她,也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她生在干部家庭,从小听着父辈讲维护治安的故事长大。
她知道,有些事,看似微不足道,却可能牵出一串惊人的线索。
不管结果如何,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
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她挺直了腰板,落落大方地看向沈庭樾。
“沈庭樾同志,再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林嘉。”
然后,她抬起手腕,将那一截雪白的腕子展现在他眼前。
那玉镯通体温润。
镯身雕刻着细密古朴的云雷纹,纹路清晰流畅。
她将手臂微微前伸。
“这东西,是当年定亲的信物。我这次来东州,就是冲着你来的,把咱们两家说好的婚约给办了。”
她说得坦坦荡荡,毫无扭捏。
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躲闪,也没有半分造作。
阳光从高原湛蓝的天空倾泻而下。
那光晕如雾似烟,轻轻浮动。
沈庭樾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那只镯子上。
他认得这个款式。
那是沈家祖上传下来的一对信物玉镯之一。
只在重大婚仪时才会取出,代代相传,从不外流。
纹路、玉质、雕工,甚至那玉料中隐约可见的一缕朱砂沁痕,全都一模一样。
假不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种玉料早已绝迹,市面上根本仿不出来。
他沉默片刻,嗓音低沉地问:“景城那边,郑家?”
“对。”
她点头,神情没有半分犹豫。
“我外公叫郑昌永。”
这个名字,他也听说过。
不是从父亲口中,就是从祖母零星的旧话里偶尔提及。
那是几十年前的风云人物,曾在南地两界举足轻重,与沈家曾有深厚交情。
家里老人围炉夜话时,也曾提起过那段往事。
两家长辈一见如故,酒酣耳热之际定下婚约。
以一对玉镯为信,约定两家子孙成婚,缔结姻亲。
信物对上了,人也对上了。
从血缘、背景到信物传承,全都吻合无误。
按理说,这事该顺理成章。
可他沈庭樾,在队伍摸爬滚打这些年,早就不信天下有巧合这回事。
营地里教他的第一课就是:反常即有诈,过巧必有因。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带着传家玉镯,从气候温润的南方一路跋涉到风沙肆虐的东州边陲。
这事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人心生警惕。
他不是不了解郑家的情况。
那可是江南名门,世代书香,产业遍布商界政坛。
家中子女皆受良好教育,生活安逸舒适。
放着江南水乡的锦绣日子不过,偏要来这黄沙漫天、滴水贵如油的地方?
图什么?
图他沈庭樾如今只是个边防哨所的里长?
还是图东州这漫天风沙与孤独的夜?
更何况,刚才在审讯现场,她指认间谍时那一手利落劲儿,至今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副架势,哪里像是个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
一个千金小姐不会那样冷静,不会那样果断。
所以他心里明白,把她放走,才是最大的风险。
把她留在眼皮子底下,随时观察,随时掌控,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正想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又悄悄飘了过来。
他抬眼看着她那张明媚的脸。
阳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眉眼如画,却不见矫饰。
就是这样一张脸,却让他心底压着的那一丝异样,又一次悄悄冒了头。
那不是单纯的怀疑,也不是单纯的戒备。
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你要不要查一查?”
林嘉忽然开口。
沈庭樾眼神微动,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不用,信物是真的。”
他微微点头,语气沉稳。
“婚约的事,等回去再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林嘉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果然是个冷面人,话不多,表情也不多,脾气硬得很,半点不让步。
可正是这种不苟言笑、沉稳如山的性子,才最让人安心。
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一个够硬、够稳的靠山。
眼下局势未明,人心难测,她需要一块坚固的盾牌。
而沈庭樾,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眼下他没当场否认这层关系,没有拆穿她,也没有冷脸推开她,那就足够了。
这份默许,已经是她迈出的第一步。
这时,陈建军押着男人回来了。
那人脸色发灰,额头布满冷汗,双手被反铐在背后,还在不停地扭动挣扎,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他身上的汗衫早已被汗水浸透,油腻腻地贴在背上,领口歪斜,袖子也撕开了一个小口。
孩子怯生生地跟在后头,赤着脚,脚踝上还沾着泥点。
“里长,人带到了,确实有问题。”
“他怀里藏着一张手绘地图,画了咱们附近的几个哨所位置,连巡逻路线都标得清清楚楚。还有几封假介绍信,盖的章子也是伪造的。来历不明,行为鬼祟。”
他顿了顿,眉头一拧,补充道:“这人嘴挺硬,一路上问什么都不说,只嚷着冤枉,不肯开口交代半句。”
林嘉一听,眉头微挑,眼中掠过一丝凝重。
自己的判断没错,这次冒险也值了。
她刚才执意留下,坚持要等沈庭樾亲自处理,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更重要的是,她借此机会,让沈庭樾看到了她的价值。
沈庭樾冷冷扫了那男人一眼。
他薄唇微启。
“先押上车。”
“明白。”
陈建军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
他动作迅速,反手一拧,直接将那男人的双臂扣得更紧。
那人疼得闷哼一声,踉跄着往前扑。
那件油乎乎的汗衫被扯得歪歪扭扭,肩线崩开,露出底下脏兮兮的皮肤。
男人脸色煞白,额角青筋暴起,还在嚷着冤枉,说什么自己只是路过、被人陷害。
结果被陈建军轻轻一拧手腕,关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疼得他当场龇牙咧嘴,冷汗直冒,顿时不敢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