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厚一点，以后勤着换就行，省得蛋受潮。”
她补充道，语气里透着从容。
林嘉在下面张开双手，小心地接住从上面扔下来的稻草。
然后她学着刘芮英的样子，把稻草一根根理顺。
再堆叠整齐，最后用草绳一圈圈地捆紧。
“哎哟，刘嫂子，你们也来拿草啊？”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原来是几位正在搬草的家属妇女。
她们这会儿都停下手中动作。
笑着跟刘芮英打招呼。
眼神还不由自主地往林嘉身上瞟，带着几分好奇和打量。
“是啊，家里要搭个鸡窝，得铺点草。”
刘芮英笑着回话。
林嘉点点头。
唇角微扬，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这就是林同志吗？恭喜恭喜啊，刘嫂子！”
一个扎着蓝头巾的中年妇女从旁边走过来。
“这小姑娘长得真水灵呀。”
另一位大婶凑上前，仔细打量着林嘉，忍不住赞叹出声。
她说话时声音洪亮。
目光里透着真诚的欣赏。
刘芮英听着这些话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
“同喜同喜，到时候都来喝杯喜酒啊。”
刘芮英人缘好，晒场上有不少人主动跟她搭话。
大家围拢过来，你一句我一句。
场面热闹得像赶集。
林嘉则双手稳稳地抱着草捆，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
刘芮英要是介绍到她，林嘉就唇角含笑。
挨个向周围的人打招呼。
她望向远处灿烂的晚霞，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安定。
之后，林嘉就跟着这群有经验的大婶们一起捡草。
“再过一阵子，咱们就能松快点了。”
有人直起腰，语气里透着期盼。
“怎么？”
另一个人停下动作，好奇地转过头来。
田大娘接过话。
“听说要送来一批劳动人员犯，说是第一批清算的人。等他们一到，咱们手里的活不就轻了？”
她说话时眼神闪烁，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
但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林嘉手上的动作没停，可心却猛地一沉。
她下意识放轻呼吸，耳朵却竖得更直。
生怕漏掉田大娘她们继续聊的每一个字。
就在几天前，她也还是这群人里的一员。
如果不是林嘉临时抱上郑婉婉这门亲事，拼了命地找退路。
自己现在怕是也成了晒场上议论的对象。
林嘉走之前坑了郑家一把。
那是她最后的自保手段。
也是对过去生活的一点报复。
以郑耀华的本事，如果早有准备，肯定能逃过去。
可……
谁能说得准呢？
万一他们没来得及跑，郑耀华、郑婉婉……
真的会被抓去清算吗？
会被戴上帽子，押上卡车，一路颠簸着带到到东州来吗？
林嘉不敢想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掐进草茎里。
他们要是真到这儿。
又知道自己顶替了郑婉婉的婚事。
他们定会想方设法地报复。
可眼下她的身份证明还因沈庭樾外出执行紧急任务。
而迟迟无法办理下来。
没有正式的身份登记，她现在的处境就像浮在半空。
林嘉心头一沉，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用力攥着手里那把干枯的稻草。
太用力了，草茎反过来扎了她一下。
那细微却尖锐的痛感顺着指尖一路窜上心头，让她猛然回神。
林嘉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其实，没必要现在就想这么多。
事情还没发生，忧虑太多反倒伤身。
先不说郑家人是否会如此凑巧地来到这。
那后勤处和家属大院离得远着呢。
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往来，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
她不能让自己陷入无谓的恐慌。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两捆稻草被林嘉和刘芮英仔细地捆绑结实。
随即她们把稻草放在那辆老旧的小推车上。
踏上了回家之路。
另一边。
郑家人被关在家中，进行了两天的“思想教育”。
所谓的教育。
不过是训话呵斥，外加各种威胁恐吓。
最终，上面的处理意见下来了——全家带到东州。
他们一家子人全被粗暴地塞上一辆破旧的军用卡车。
车门“咣当”一声关上。
隔绝了他们最后一点对过去的念想。
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
郑婉婉几人衣衫凌乱，满脸狼狈。
哪还有当初体面高傲的模样？
车子昼夜不停，一路颠簸。
要熬上三四天才能抵达目的地。
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
只有冰冷的命令和催促声不断传来。
这是，车子突然猛地一颠。
郑婉婉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猛地向前倾倒。
直接摔进了旁边一个男人怀里。
一股长时间未洗澡的恶臭扑面而来。
让郑婉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当场就弯下腰干呕起来。
“你干什么！离我远点！”
那男人原本就满脸烦躁。
被她这么一撞，顿时怒火中烧。
他猛地将她一把推开。
使郑婉婉踉跄着后退几步。
后背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车厢铁皮壁上。
“砰！”
一声闷响，她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剧烈的疼痛迅速蔓延至郑婉婉全身。
“你敢动她！”
郑耀华看到这一幕瞬间暴怒。
他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
一拳狠狠砸向那名男人的脸颊。
打完之后，他立刻转身，紧张而心疼地扶住女儿颤抖的身体。
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周围的人都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
无人上前劝阻，也无人出声。
整个车厢陷入一片冷漠的沉默之中。
郑婉婉缩在父亲怀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委屈、屈辱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他们在家的时候养尊处优。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粗暴的对待？
“爸，等我出去，我一定要让林嘉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郑婉婉眼泪眼婆娑，声音却带着狠意。
“要不是她抢走一切，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郑耀华听着女儿的话，胸口剧烈起伏。
眼底也浮现出压抑已久的悔恨与怨毒。
他如今落得这般。
全都是因为那个恩将仇报的养女林嘉！
“会的……一定会的。那小贱种欠我们的，我一定会狠狠讨回来！我郑耀华发誓！”
回到沈家小院，刘芮英招呼林嘉一起将稻草搬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