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娘子这件事情,她可以帮忙写诉状,但也要看当事人还愿不愿意为了往事劳心费神。
明令宜到医馆的时候,照顾王婆婆的正好是卫氏。
卫氏下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明令宜没让她家男人跟着一块儿去,听说身边多了个看起来挺厉害的男人,所以在看见明令宜进门时,卫氏不由冲着她挤了挤眼睛。
明令宜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毕竟谁能想到章奇那样的壮汉,私下里跟媳妇儿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个喜欢八卦的呢?
明令宜看了眼王婆婆,这不过才几日时间,从前那个看起来还有些丰腴的王婆婆,已经迅速消瘦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干枯的树枝,了无生机。
“王婆婆。”明令宜坐在床边的竹凳上,因为这里是医馆,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苦涩的味道,“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王婆婆睁开眼,她眼睛里有些浑浊,但好歹现在人还是清醒的。
在看见明令宜的那瞬间,王婆婆就张了张嘴,从她的口型来看,她应该是想要问明令宜有没有将自己放在花瓶里的那些银两取出来。
不过,这话她还没说清楚,就被明令宜开口打断了。
“王婆婆,你还想要让柳家的人付出代价吗?我有办法。”
明令宜这话,落进王婆婆的耳朵里,让后者眼睛几乎是立马就清明了不少,甚至手上的劲儿都大了许多,她用力抓住了明令宜的手腕。
“……要,要给芜娘,给芜娘报仇。”王婆婆说完这话,又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明令宜:“您别激动,就算是要让那姓柳的付出代价,那也要您亲眼看着才行,得养好身子。”
躺在床上的王氏像是被她这话说服,用力呼吸了好几口,平复下来后,她怔怔地看着明令宜的那张脸,眼里已经有些泪水一闪而过。
“你,真的有办法?”
她其实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是心里不甘,却无能为力,只觉得愧对女儿。
卫氏这时候也凑了上来,“明娘子,你今日去找到人了吗?”
明令宜点头,“杏花胡同的人还有当年给现在那位柳夫人接生的产婆都能出来作证,当初,就是这姓柳的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他现如今的嗣子,就是跟外室的私生子。以庶充嫡,就已经是触犯了大燕律法。更别说他还用这昏招侵占芜娘子的嫁妆,更是罪加一等。”
明令宜说完这话后,又主动握了握王婆婆的手,“您要快点振作起来,芜娘子还等着您替她主持公道呢。”
王婆婆的眼圈一点一点变红了。
二月底,清明前,怀德坊的一群人都簇拥着王婆婆,到了京兆府府衙外。
鼓声响起。
被带到衙门里的柳员外一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当柳员外看见同样出现在府衙的从前自己的那位丈母娘时,不由眉头一皱。
当初芜娘去世,他这从前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就来家中闹过一番,只不过碍于没有证据,他直接让人打了出去,还顺便散播了这老两口因为失去女儿而患了失心疯,想要侵吞出嫁女的嫁妆的流言。
后来,那老头子命不好,果真被气病了,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这些年来,他这从前的丈母娘也消停了许多,大约是觉得那些给出去的嫁妆是拿不回去了,也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对方都只吊着一口气,竟然还要来找自己的不痛快。
柳员外见到王婆婆时,就忍不住奚落道:“王老婆子,从前我还看在你也是我娘的份上,我对你够好了吧?每月还让人给您二老送银子,现在你看看你,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怎么还老惦记着芜娘的嫁妆?放心吧,勋哥儿就是芜娘的孩子,也要叫芜娘一声嫡母呢,芜娘留下来的嫁妆,本来就是给勋哥儿的,您就别再折腾了。”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这话,指不定还真以为他是个好女婿。
自己发妻都去世那么多年,他还不忘记岳父岳母,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供养。
王婆婆听见这话,“呸”了一声,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他身上。
那些银子都是这姓柳的做了亏心事,想要花钱让他们老两口闭嘴。
她夫君气不过,当时就拿着银子将人砸了出去。
从那之外,这姓柳的压根就没来看过他们老两口。
“满口胡言!那柳勋分明就是个奸生子!你现在那夫人,也分明就是那奸生子的亲娘!你还有脸说我家芜娘的嫁妆?分明就是被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给昧下了!要是我的芜娘还在世,该有多伤心!你还好意思说那是你过继族中的堂兄的儿子?你个不要脸的!”
王婆婆在这一刻,像是忽然有了力气,也不需要人搀扶,若不是身边还有衙役拦住她,她可能就要跟面前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动起手来。
柳浩闻言,脸色骤变。
“王氏,你可知道诬告罪?你今日之言……”
柳浩这话还没有说完,这时候出现在桌案后的京兆府府尹公孙良策拿起惊堂木,拍了拍。
“肃静。”
他头顶着“明镜高悬”的匾额,换了一身付官服,看起来倒是没有在明令宜的食肆里用膳时的老人那么和蔼好说话,官威甚重,不好说话。
柳浩噤声,拱了拱手,“公孙大人。”
他买了个官身,倒是不用下跪。
王婆婆跪下后,公孙良策见她年迈,特允她站起来回话。
“柳浩,王氏指控你假借过继之名,以庶充嫡,将奸生子接入府上,冒充嫡子,侵占亡妻嫁妆,可有此事?”
柳浩大喊冤枉,“大人明鉴,当初我与发妻情投意合,奈何发妻身子娇弱,还未曾诞下一儿半女,便缠绵病榻。亡妻一直自责没有孩子,我这才从族中\b过继了一孩儿,让他认亡妻为嫡母。可我这从前的岳母大人,总是想要将将亡妻的嫁妆套讨要回去。那是亡妻留给勋哥儿的东西,我又怎好违背亡妻的意愿!谁知道,现在岳母大人竟然还不肯放过我,将这事闹到了公堂之上……”
说这话的时候,柳浩还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像是极为伤心。
他是笃定了王氏如今不过是一没权没势的老太婆,都快要死了,还要给自己找麻烦,既如此,他日后可就留不得这人了。
就算是当年之事不会暴露,但这种风言风语传得过了,总归是对他家的勋哥儿的名声不大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