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将两人紧绷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晃动不定。
顾意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如何应对狗男人撩拨”这门学问,果然还是太过深奥,完全超出了她们的知识储备,其复杂棘手程度,比当年科举殿试都难多了。
右青拧着眉,苦思冥想着,忽然,她眼睛一亮:“公子!属下想到一法,或可破此局!”
顾意闻言,身体微微前倾,眸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带着些许期待看向她。
“话本子!”右青语气兴奋,“属下去把市面上最火爆的风月话本全给您搜罗来!什么……《霸道王爷夜夜撩》、《冷面首辅的心尖宠》之类的!公子博览群书,定能从中悟出应对的精髓!”
“……”
顾意身体瞬间后仰,靠回椅背,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少拿你家公子打趣。”
尽是些穷酸书生闭门造车、臆想出来的玩意儿,纸上谈兵,荒诞不经。用来对付楚望钧那种修炼千年的狗东西,怕是刚翻开第一页就要被他嘲讽得无地自容了。
主仆二人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压力。
“罢了,”顾意心累地摆摆手,“他怀疑就让他怀疑去,我自岿然不动,咬死不认便是。他没有实证,再多的怀疑,也终究奈何不了我……”
“不行,公子!”右青立刻否决,紧张地道,“那可是楚望钧啊!他是什么性子?您比属下更清楚!往常在朝堂之上,他一旦对某事起了疑心,那便是跗骨之蛆,不刨根问底、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您如今就在他府邸之中,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走动,这份疑心就是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何时便会骤然落下!”
她急得原地转了两圈,猛地停下,像是下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眼神灼灼地看向顾意:“既然咱们不懂,那就去找懂行的人学!公子,您说,这京城里,最懂如何周旋、拿捏那些难缠男人的地方,是哪儿?”
顾意蹙眉,迟疑着,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青、青楼?”
“非也!”右青摇头晃脑,一脸高深莫测,“要属下说,最懂怎么对付男人的,还得是男人自己!尤其是专门伺候那些位高权重、脾气古怪达官显贵的!所以我们何不去那——南风馆?!”
“你说什么?”顾意愕然抬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让我去……那种地方?”
“对!就是南风馆!”
右青越说越觉得此计精妙绝伦,语速飞快地给她分析起来:“公子您细想!第一,他们日常伺候的不是王公贵胄便是巨富商贾,个个身经百战,什么刁钻古怪的阵仗没见过?于察言观色、欲擒故纵、撩拨拿捏之道上,绝对是顶尖儿的!第二,也是最重要的——”
右青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一段话说的铿锵有力:“练胆啊公子!您要是连十个八个风格迥异、撩拨手段高超的小倌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容应付了,回头再面对摄政王那点小小撩拨和试探,还不是稳如泰山、反手拿捏?这就叫降维打击!从根源解决问题!”
顾意:“……你觉得,楚望钧……和南风馆的小馆是一种路数?”
右青的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细想起来又好像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应付得了头牌小倌≈能反制楚望钧?
按照这个逻辑,所以,楚望钧≈头牌小馆?
她被这番离经叛道、却又诡异地圆其说的理论轰得外焦里嫩,大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可偏偏,在这极度的荒诞之中,又透着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扭曲的合理性。
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手心。
真要去……南风馆“学习”如何应对楚望钧?
这也太……
荒谬!荒唐!
若是远在江南的外祖父知道了,怕是能气得连夜北上过来,打断她的腿。
可……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个不甘的声音在疯狂怂恿她——对付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法!像对付楚望钧那种家伙,就得用这种邪门歪道,以毒攻毒!
难道你要一直像现在这样,每次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和试探弄得心慌意乱、方寸大失,最后落荒而逃吗?
她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楚望钧那双深不见底、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仿佛已经预见了她下一次的无措和溃败。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不服输和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猛地窜上心头!
她连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的大罪都干了整整十年,还怕去个南风馆?!
去!就去!
猛地一咬牙,顾意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她要去的不是风月场,而是要踏上九死一生的战场。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冷静,“就去南风馆。你安排一下,要绝对隐秘……嗯,技艺也要、要最高超的!”
右青:“……是。”
不知怎的,成功说服公子后,她后颈窝反而窜起一股凉气,心里突然有点发毛,隐隐后悔起来……
她是不是……给公子指了条邪路?
顾意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心头那点诡异。
她重新戴好风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燃起战意的眼眸。
喜欢玩这种暧昧试探游戏是吗?
等着吧!待我“学成”归来,定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专业”!
深吸一口,当走出密室时,顾意神色已恢复如常,仿佛她只是来此虔诚地上了炷香。
而此刻,金銮殿上,正在聆听臣工奏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场的楚望钧,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众臣:“……”
楚望钧面不改色地抬手,用指节优雅地揉了揉鼻尖,随即眼神幽深地扫过殿外某个方向,眸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疑虑。
——谁?究竟是谁在背后如此“惦记”他?
莫非……是他的宝贝,终于开始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