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意自以为自己下定了决心,可事到临头,还是没出息地龟缩了几日。
她整日只扑在偷偷与卫明商讨后续计划上,面也不露,几乎要把楚望钧当成龙潭虎穴来避。
直到端王的密信再次传来。
密信上字里行间已透出明显的不耐,直斥她“懈怠”、“无用”,严令她必须“多上心讨好,蛊惑楚望钧”。
顾意盯着那“蛊惑楚望钧”三个字,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她对端王而言,最大的利用价值,果然最终还是落在了这等龌龊之事上。
她认命地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纸条焚为灰烬。
该来的总会来,躲着也没用。
她打听到楚望钧正在书房,对着铜镜仔仔细细整理好衣襟发髻,直到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表情。然后,她找小莲要了一碗厨房刚熬好的、据说是安神补气的药膳,朝着楚望钧的书房走去。
可真到了书房门外,她脚步又迟疑了几分。
……要怎么做呢?
小打小闹还行,真论起来,她对这种种带有目的的引诱没有太多头绪。
难道要像话本里那样子投怀送抱、软语温存?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脚趾抠地。
甚至……她竟然可耻地开始怀念之前几次,由楚望钧主导一切、她只需被动应付的时刻。
在原地挣扎片刻,她终是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般,推开了那扇门。
书房内竟然空无一人。
她不由稍稍松了口气,将托盘放下。
目光扫过书案上那方冰冷的白玉镇纸,一个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不如……她先偷偷练习一下?
她心一横,拿起镇纸,被那冰凉触感激得一颤。
她努力回想话本里的描写,逼着自己对着空无一人的座椅,挤出一个自认为足够“缠绵”的眼神,指尖暧昧地摩挲着镇纸,用气声干巴巴地练习:
“王爷……该吃药了……”
声音僵硬,动作笨拙得像提线木偶。
说完,她自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差点把镇纸丢出去。
她懊恼地闭上眼,正准备把镇纸放回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着的咳嗽声。
顾意浑身血液瞬间冻住,猛地回头——
只见楚望钧不知何时竟已回来,正斜倚在门框上,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已经站了一会儿,将她方才那番笨拙惨不忍睹的的“表演”尽收眼底。
他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色彩,混合着极大的兴味和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愉悦。
顾意的脸“轰”一下红透,连耳根脖颈都烧了起来。手里的白玉镇纸瞬间变成了烙铁,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我不是……”她张了张口,又变得语无伦次,大脑里边一片空白。
楚望钧却缓缓直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步伐从容,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直到停在她面前,微微俯身。
目光并未看她烧红的脸,而是落在她因极度窘迫而紧紧攥着镇纸、指节都已用力到发白的手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深、极意味不明的弧度。
“嗯。”他极其自然地从她僵直的手中取过那方镇纸,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皮肤,低低应了一声,“拿着它做什么?喜欢?”
语气平常得仿佛真的只是好奇她为何拿着镇纸,全然没看到她方才的练习一样。
顾意有些僵硬地转身,端起一旁自己方才放下的药膳碗,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带上了几分公式化的刻板:“王爷处理公务辛苦了,我来给王爷药膳。”
楚望钧垂眸,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瓷碗,又抬眸看她,目光里透出几分清晰的审视——她可不是会主动献殷勤、贴上身来的性子。
更别提,自那日书房意外之后,她已经明显躲了他好几天了。
顾意顿了顿,想起端王的催促,以及自己那日下的决心。她沉默片刻,终是伸出手,舀起一勺温度正适宜药膳,递到他唇边,“王爷……”
动作虽有些僵硬,但意图清晰。
楚望钧视线下移,看向那递到唇边的白瓷勺,又抬眸看她,眉梢微挑,带着毫不掩饰的询问。
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里甚至没有太多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履行职责般的冰冷专注。
“下毒了?”他语气透着三分玩笑。
顾意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照顾王爷,本就是云湄分内之事。”
她将“分内之事”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疏离。
楚望钧眸色深了些许,向后微仰,靠向身后的书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并未张口,反而问道:“怎么偏今日这般‘懂事’?”
顾意垂下眼睫,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像是完成任务一样解释,“端王那边来了消息,要我上些心。总得……做些样子。”
楚望钧看着她这副公事公办、恨不得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楚河汉界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晦暗。
他忽然低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原来是为了‘做样子’。”
他并未就着她的手喝下那勺药膳,而是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了碗勺。
指尖不可避免地相触,顾意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了手,垂在身侧,微微蜷缩。
楚望钧瞥了她那细微却真实的抗拒反应一眼,不动声色,自顾自地舀起一勺药膳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咽下,才淡淡道:“既是做样子,那就做得像些,免得被人看出破绽。”
他放下碗,目光重新落回公文上,语气随意却不容置疑:“从今日起,本王会搬回正房去住。”
顾意猛地抬眼看他,瞳孔地震。
他却不再看她,只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
“你的样子做完了,下去吧。”
顾意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她看着他垂头专注于公务的侧脸,那句“搬回正房去住”在耳边回响。
这,就是他要的吗?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但最终,她还是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王爷。云湄……明白了。”
她转身退出书房,关上门的那一刻,脸上的平静终于碎裂。
而书房内,楚望钧在她离开后,缓缓放下了笔。他目光扫过那碗还剩大半的药膳,眸色深沉。
跟他玩划清界限、公事公办这一套?
很好。
他有的是耐心,一寸一寸,磨掉她这身硬壳,直到她心甘情愿,或者……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