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等她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她和夏雨,已被紧紧地收在一张大网里,像两条被捕获的鱼。
姿势尴尬到了极点。
“啧!”
夏雨低低地啐了一口。
这是他成为刺客以来,栽过最大的一个跟头。
他不是没有能力脱身。
若只有他一人,这种简单粗暴的陷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笑话。
他袖中藏着的短刃,轻易就能割开这些藤蔓。
可偏偏,他怀里还护着一个阿香。
只要他稍有动作,锋利的刀刃都可能会伤到她。
投鼠忌器,大概就是眼下这种憋屈的感觉。
“这陈师爷真是个人才,”他没话找话,缓解眼下的尴尬局面,“算计到我们会找那三个人,故意把先把阿尘藏起来,却在这下套,引我们自投罗网。”
阿香却心急如焚,满脑子都是阿尘的安危。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爽朗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
“嘿!你这野猪,看你往哪逃!”
声音未落,一个身影便从一棵巨大的榕树后面,灵巧地跳了出来。
那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兽皮,肤色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活力。
她身后背着一张小巧的短弓,腰间挂着一把锋利的猎刀。
原来是个猎户。
看这陷阱的布置手法,还是个中好手。
少女走近些,看清网里的情形,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
“咦?怎么是两个人?真没意思。”
她看着网中狼狈不堪的两人,非但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双手叉腰,歪着脑袋嫌弃着。
“喂!小丫头!”
夏雨试图用惯常对付无知少女的手段,摆出一副威胁的架势,“快把我们放下来!不然,等小爷我出去了,有你好看的!”
然而,他这套在别人身上屡试不爽的招数,在这山野少女面前,反而碰了壁。
“你们俩个,鬼鬼祟祟闯进我的猎场,还踩坏了我的陷阱,”少女声音清脆,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直率,“按山里的规矩,你们现在,可都是我的‘猎物’。”
夏雨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想他堂堂一个刺客,行走江湖多年,只有他把别人当猎物的份,何曾被别人当成“猎物”,还是这么一个半大的小丫头。
“你这小白脸,瞪什么瞪?”她见夏雨脸色不善,非但不怕,反而柳眉一竖,拉起短弓指着他道,“再瞪,信不信我把你当兔子射了?”
声音是那种不加掩饰的野性和豪爽。
夏雨硬撑起来的杀气,重重地打在了棉花上,让他一时之间,反而有些错愕。
她居然叫他“小白脸”?
她是怎么知道的!
“别!”
眼看气氛变得剑拔弩张,阿香赶忙开口打圆场。
“这位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坏人,更不是来偷猎的。”
她试图简单明了地解释,“我们是为寻人而来,并非有意冒犯。我们和家人走散了,我们很担心他,这才慌不择路闯了进来。”
少女挑了挑眉毛,黑亮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家人?长什么样?叫什么?”
“他叫阿尘,个子很高,力气很大,但是……”阿香顿了顿,“他心智有些不全,像个孩子,我们很担心他一个人在山里遇到危险。”
少女听完,总结了一个词:“傻子?”
虽然刺耳,却是事实。
阿香沉默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
听到这个答案,少女原本紧绷的嘴角,稍微软化了一点。
山林对一个正常人来说都充满了危险,更何况是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傻子”。
但她依旧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傻子在山里乱跑是挺危险的。”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阿香的担忧,但话锋转得又快又硬,“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我放了你们,我今天打猎的运气可就全都跑光了。我阿爹说过,猎人不能空手放走掉进陷阱的猎物,不吉利。”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晃了晃手指,那副小大人的严肃模样,让阿香和夏雨都有些哭笑不得。
这山里,还有这种规矩?
正当阿香绞尽脑汁,想着该用什么“话本里的道理”,来说服这个信奉“山里规矩”的少女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咕咕……”
声音不大,在这寂静的山林里却异常清晰。
是夏雨的肚子先叫了起来。
他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又经历了数场奔波和打斗,早已是饥肠辘辘。
紧接着,像是受到了传染,阿香的肚子也跟着应和起来。
这尴尬的二重奏,让原本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少女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得前俯后仰,连手里的弓都差点拿不稳。
“哈哈哈哈!听这动静,真是饿坏了!叫得比林子里的布谷鸟还热闹!”
她笑够了,才用一种“真拿你们没办法”的眼神看着网里的两个人。
“行了行了,看你们俩这副样子,也不像是能偷走我家野猪的坏人。”
她说着,走到陷阱的机关旁,手起刀落,刷刷两下,砍断了吊着网兜的主绳。
阿香和夏雨重重地摔了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两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从网里爬出来,还没站稳,少女已将两样东西扔到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只处理干净的野兔,和一把锋利的剥皮小刀。
“你们,”她用下巴指了指夏雨,“生火。你,”又指了指阿香,“把它串起来。”
语气理所当然,真把他们两个当猎物了。
阿香和夏雨对视一眼,眼下形势比人强,更何况,他们也确实饿了。
很快,一堆篝火便生起了来。
少女用一根削尖的树枝,将整只兔子穿起来,架在火上,然后凭借着直觉,不断地转动,让兔肉的每一个部位都能均匀受热。
阿香一开始还觉得,这样烤出来的肉,肯定又干又柴,腥膻无比。
然而,一股纯粹的肉香,从那只被烤得滋滋作响的野兔身上弥漫开来。
兔皮被烤得焦黄酥脆,油脂一滴滴地渗出,滴落在篝火中,激起一簇簇小小的火苗,发出一阵阵诱人的“滋啦”声。
这种最原始的方式烤出来的肉,香味粗犷又迷人。
少女将一块兔腿递给阿香。
阿香赶忙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滚烫的肉汁在嘴里爆开。
外皮酥脆得像一层薄薄的锅巴,内里的肉却鲜嫩。
简单的炙烤,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野兔肉本身的鲜甜和紧实的口感。
太好吃了!
阿香从未想过,一种食物,可以不经过任何复杂的烹饪,就能好吃到这种地步。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她所熟悉的美味,是一种对美食,刻在基因里的远古记忆。
食物,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最有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