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夏雨见阿香打了个寒颤,心下不忍,轻声提醒道:
“他们刚走,说不定在这附近还留了眼线。我们先回食肆再说。”
阿香点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贴着墙根,借着屋檐投下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溜回了阿香食肆。
大堂里的烛火,不知何时已被吹熄了。
夏雨先进去巡了一圈,确认无人潜入后,才点头示意阿香可以进来。
他再轻轻把门合上,插上了门栓。
黑暗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我有一个法子。”
夏雨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熟悉黑暗,夜晚才是他的主场。
“风禾镇的每个地方,我都去溜达过。那些人是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能躲的地方不多。”
他语带自信地继续道,“只要一个晚上的时间,我就能把他们藏身的老鼠洞,一个个都翻一遍,再把那傻大个带出来。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不行。”阿香叹了口气,否决了他的提议,“这太危险了。他们又是用迷香,又是留脚印,费了这么大的周章。如果,目标真的是你这样的同行,那他们的藏身处,怎么可能不设防?”
她想救阿尘,却也知道,若夏雨直接去找,必定是自投罗网。
还能怎么办?!
所有看过的食谱、话本,都在她的脑子里一一翻过。
一个个地推演,再一个个地否决。
最后,只留下五个字烙在她的脑海:
“智取生辰纲!”
夏雨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生辰纲?你这是要去抢人,顺便落草为寇?”
“不不不,”她摇摇头,解释道,“我要把主战场,拉回到食物上来。他们是人,可以不喝酒,但一定要吃饭喝水。”
夏雨一挑眉毛,“你的意思是,在他们吃的东西里做手脚?”
“对!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哪户人家可以留宿,给他们提供吃的。只要你一天不现身,他们的干粮总会有吃完的时候。他们不敢在藏身的地方,自己生火做饭,自然就得出来外面买。”
夏雨思忖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不可能。你太小看我们这种人了。或者说,你太高看我们这种人的人性了。我们这一行,活得越久,疑心病就越重。入口的东西,是第一个要防备的,没人会掉以轻心。”
他自嘲的一笑,继续道,
“除了我。所以,他们不会吃任何来路不明的东西。而是先用银针试毒,或者找别人先试吃,甚至只吃瓜果,这些都是保命最基本的手段。下毒这条路,走不通。”
阿香静静听他说着,杏眼一直咕噜噜地转。
“那如果,我们不是下毒,而是下无毒无害的安神香呢?”
话音未落,她的脑门又被夏雨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无色无味的毒都用不了,更何况是连他们自己也有,甜香味还那么有特色的安神香!”
阿香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她得意地一拍手掌。
“香味而已,那咱们就来个以香克香。我要的,就是他们的专业和多疑!”
她看着夏雨,狡黠一笑,“夏雨,你会易容术吗?”
……
阿香食肆又歇业了。
镇子北边的市场门口,却突然多了一份热闹。
不知何时,那里支起了一个简陋的小摊。
一口乌黑的铁锅,一盆金黄的食油,几样切配好的生料,这就是全部家当了。
摊主是个脸上长麻子的小伙子,十六七岁的光景,身形单薄,个头不高。
别看这小伙子长得含糊,手上的功夫却一点也不含糊。
光是那一手切萝卜、芋头、番薯……的麻利劲儿,就让人大开眼界。
他将新鲜的萝卜切成细丝,拌上面粉、五香粉、芹菜珠、香菇等,捏成丸子,再放到油锅里炸。
香气随着热油爆开,层层叠叠,一浪接着一浪,蛮横地钻进每一个过路人的鼻腔,勾得人食指大动。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是啥,口水就已经下来了。
这就是菜头丸。
油炸后的香气浓烈霸道,层次感丰富,正好可以掩盖安神香的甜香味。
“小哥儿,你这是卖的什么呀?大老远就闻见香味了!”
王寡妇一路小跑过来,停在摊前问道。
“这些都是油炸的小吃,有番薯、芋头和菜头丸。”
小伙子压低了声音答道,一双杏眼始终盯着手中的活计,没敢抬头。
他用长筷夹起一块裹了粉浆的番薯块,放入滚烫的油锅中。
“滋啦……”
油锅一下沸腾得更欢了,像在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番薯的加入。
番薯块在油锅里翻滚、沉浮,表面起了一层细密的气泡,颜色也由淡黄变成了诱人的金黄,散发出油脂的焦香和番薯的甜香。
紧接着,是芋头块。
芋头没有番薯那般甜腻,炸出来却是外酥里糯,带着一种独特的口感和清雅的香气。
人群渐渐聚拢过来。
“小哥儿,这番薯条怎么卖?”
“给俺也来一份!多撒点梅粉!”
小伙子虽然年轻,却像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
他应着每一个食客的要求,有条不紊地分装进油纸袋,一一递给客人,收钱找零。
第一天过去,目标人物没有出现,铜板倒是攒了一袋。
接着是第二天,第三天……
傍晚,就在小伙子以为今天又是扑了个空,准备收摊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灰色身影,悄然来到摊前。
他穿着最寻常的粗布衣裳,头上戴着斗笠,长相平平无奇,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他以为这样就能很好地掩饰自己。
但他错了。
这里是风禾镇,来来去去也就这么点小地方,镇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就算不认识,起码也能混个脸熟。
他这样的陌生人,就算伪装得再普通,搁人堆里也是个另类。
小伙子依旧低着头,假装没有注意到他,只专心致志地将锅里,最后一批菜头丸捞出来,放在漏勺上沥干油。
“小哥儿,你这还有多少?”
那人开口,果然不是本地人的口音。
杏眼小伙子内心狡黠一笑。
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