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们伺机遁逃。
阿香他们顾不得理会,紧赶慢赶,直奔望海村。
抵达时,大火已经熄灭了。
可是,这个刚刚因为“鱼饭”,而有了一线生机的小渔村,再度陷入绝境。
幸运的是,村子里的房屋,基本完好,火光并非来自民居。
村民们除了些许烫伤和惊吓,并无人员伤亡。
但不幸的是,那燃烧殆尽的,是停靠在海湾里的那排渔船。
十几艘渔船,无一幸免,全都遭了难。
就连木制码头,也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桩子。
对于世代靠海为生的渔民们来说,渔船是他们身体的延伸,是他们的腿脚,是他们养家糊口的根,是骨子里最大的安全感。
船在,希望就在;船没了,盼头也就丢了。
“这……”
看着眼前的一切,阿香怔住了。
夏雨鼻尖微动,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又走到船边,捻起一点黑色的粘稠物,在指尖搓了搓。
“是桐油。”这些东西的味道,他很熟悉,“造船时,为了防水防腐,船身内外都会刷上好几层桐油。但这种东西,更多时候是用来……纵火。”
夏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
“纵火?”
“是的,这东西燃点低,黏性大,把它随便泼上去就成。一旦点燃,火势极猛。如果再泼上水,反而会溅开火星,越烧越旺。所以,依目前的情况看,不像是意外,倒更像是有人故意纵火。”
他看向阿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一条绝户的毒计!
他们都猜到了同一个人。
但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他们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
阿香快步在失魂落魄的人群中穿行,寻找着船老大的身影。
他是整个望海村的脊梁骨,只要他站着,望海村就不会垮。
终于,她在一群木然地蹲坐在地上,望着废墟发呆的男人堆里,找到了他。
“大叔!”阿香轻声叫唤。
船老大缓缓转过头,双眼里噙满了泪水。
他看着阿香,嘴唇颤抖了半天,才艰难地发出声响。
“阿香姑娘……你们来了。”
他的声音里,再没有了前几日的干劲和魄力,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疲惫,和被现实彻底击垮后的绝望。
这让阿香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们,我们斗不过他的……他有钱,有势,还有官府撑腰。我们算什么?我们就是这海滩上的沙子,浪一来,就什么都没了。”
他指着那片焦黑的废墟,声音哽咽道:“船没了,什么都没了。认命吧,姑娘。这就是我们望海村的命!”
“命?”夏雨一声冷笑。
他最听不得这种自怨自艾的话,刚要开口调侃几句,却被阿香一个眼神,瞪得噎了回去。
“认命”这两个字,其实早已烙在每个村民的心里。
可真听船老大说出来,不少人还是绷不住,终于放声大哭。
是啊,奋斗了这么久,费了那么大的劲,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不,是比原点更糟糕!
之前只是被契约束缚,如今,连谋生的盼头也没有了。
绝望,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望海村都兜了进去,任凭村民们如何挣扎,终究只是徒劳。
没有人责怪阿香,可她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堵得慌。
是她错了吗?
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非要逞能,鼓动大家跟王二爷对着干,或许,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是她的出现,激化了矛盾,才引来了这场毁灭性的报复。
“对不起……”
在这样的氛围里,她也禁不住被感染,被那股巨大的无力感所吞噬。
“这不是阿香的错。”
阿尘感受到她的悲伤和愧疚,忙蹲在她身边,一脸认真地轻声宽慰。
“都是那些坏人不好。坏事都是坏人做的,跟阿香无关。”
夏雨则环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她。
他想知道这个,总能绝地逢生,想出歪主意的小厨娘,这一次,还能怎么办。
阿香的消沉只持续了一会,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现在,悲伤和自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先想法子,让村民们都能吃上饭!
天大的事,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去扛。
如此,才不负她“范香”之名。
她转身,一步步走向那些焦黑的渔船。
那些小的舢板,确实已经烧得只剩下骨架,彻底废了。
可几艘大的渔船,因为材质更厚实,没那么容易烧起来。
虽然表面被烧得黑糊糊的,但船的整体外形还基本维持着。
最幸运的是,那艘最大的三桅渔船,由于吃水较深,离岸较远,被泼到的桐油少,损伤也最轻。
看起来,只有船尾和一侧的甲板被烧毁。
她走到船边,用手敲了敲船舱的侧壁。
声音沉闷而厚实,说明船体还很结实。
再看看船身与水面交接的地方,那圈附着着海藻和贝类的吃水线,并没有比往日下降多少。
这意味着,船舱没进水!
她抓住一根还有些温热的缆绳,手脚并用地往船上爬。
“阿香!”
“姑娘,危险!”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阿香却置若罔闻,一个翻身,跳上船头。
她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
被烧得最严重的地方,甲板已经有些被烧穿,露出了下面漆黑的船舱。
而船身的主体,吃水线以下的部分,依然完好无损。
即使经她这一番攀爬,船身也只是微微晃了晃,依然稳稳地浮在水上。
也就是说,大火虽然凶猛,但水能克火。
只要没被淋到桐油,泡在海水里的船底和大部分船身,就烧不起来。
这些船,只是残了,但根基还在!
残了的船,也许不适合再扬帆远航。
但并不代表,它就已经彻底报废了。
她又继续到处看了看,目光落在了船舷边。
那里,是村民们为了保存渔获,沉在水下的一个个巨大的网兜。
网兜有一大半沉在水里,透过清澈的海水,能看到里面挤满了活蹦乱跳的鱼虾。
王二爷烧了船,断了他们出海的路。
可他没算到,海,依然慷慨地,将它的馈赠留在了这里。
船舷里边,是烧焦的、代表着死亡的船骸。
船舷外边,是鲜活的、代表着生命的游鱼。
就像再绝望的渔民,只要还活着,终究会一次次踏入这片生机勃勃的大海。
又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的脑袋里迅速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