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和那三名反水的壮汉紧跟在张彪悍身后,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几条喧嚣的街道,越走越是偏僻。
周围的房屋逐渐低矮破败,路面亦变得坑洼不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垃圾腐败的气息。
张彪悍眼神闪烁,脚步时快时慢,似乎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他们经过一个堆满杂物的狭窄巷口时,张彪悍以为机会来了,猛地发力,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朝巷子里窜去。
“人跑了。”阿吉反应极快,大喊一声。
三名壮汉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试图逃跑的人身上,他们本就是码头讨生活,手脚麻利,更有把子力气。
其中两人如猎豹般蹿出,几步便追了上去,一人扣肩,一人扫腿,动作干脆利落。
不过短短片刻,张彪悍便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被两人像提小鸡一样,轻轻松松从地上拽了起来。
“张爷,咱们可是说好了回家取钱的。”为首的壮汉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带着警告,“你再耍花样,就别怪哥几个手下不留情面了,码头卸货的力气,你怕是吃不消。”
张彪悍被这一摔一吓,瞥见壮汉们结实的手臂,冷硬的眼神,心中仅存的侥幸心理瞬间熄灭。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摔疼的膝盖,再不敢有别的心思,垂头丧气地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半响后,他们在城西边缘一片低矮的棚户区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让阿吉暗暗心惊。
泥土垒砌的墙壁布满了裂痕,茅草铺就的屋顶参差不齐,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黑洞洞的窟窿。
几户人家共用着一个吱呀作响的破旧水井,井台边污水横流,随处可见的青苔蔓延至水井的边缘。
张彪悍推开一扇歪斜的木门,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响动。
院子狭小,堆满了破铜烂铁和干枯的柴火。
“彪子,回来了?”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粗布衣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听见动静,从屋里快步出来,脸上带着期盼,“人带回来没……”
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触及张彪悍身后脸色不善的阿吉和三名壮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张彪悍经过他母亲时,悄无声息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张母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
事情不仅没办成,反而惹了麻烦。
她强挤出一点热情,试探着问:“这几位是……”
“少废话。”为首的壮汉不耐地打断她,“张彪悍,赶紧拿钱,我们没工夫跟你耗。”
张母被这激愤的态度听得一时语塞,脸上有些挂不住,小心翼翼的问,“彪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欠了什么钱?”
壮汉冷哼一声,简单将张彪悍去炙福饭馆闹事,打砸东西,最后被索赔的事情说了一遍。
阿吉高高举起手,补充道:“大娘,他确实砸坏了我们东家不少东西,我们都是亲眼所见,有记录的。”
他怕他们赖账,做了两手准备。
张母听完,脸色大变,气不打一处来,冲动之下,她抄起墙边的一根细柴火棍,没头没脑地就往张彪身上抽去,边打边嚷嚷,“你这个败家子,不成器的东西,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在外面惹是生非,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倒好,还敢出去砸人家东西赔钱,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阿吉静静地看着他们演这一出戏,敏锐地捕捉到张母动手看似凶狠,但落点完美地避开了要害。
张彪悍站在原地,不躲不闪,一声不吭,任由他母亲表演。
闹腾了一阵,张母大概是打累了,或是觉得戏做得差不多了,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张彪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母亲一眼,转身走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他拿着一个沉甸甸,看起来脏兮兮的旧钱袋走出来,默默地开始数钱。
钱袋的份量和里面倒出的散碎银两,铜钱,与这家的贫困显得格格不入。
张彪悍先是数出了十五钱银子,一一分给三名壮汉,算是结清了雇人的费用。
壮汉们掂了掂银子,确认无误,也不多话,转身就走了。
接着,张彪面目不情愿地开始清点要赔偿给炙福饭馆的一百两银子。
阿吉发觉他数得特别慢,不知是在拖延时间,还是在心疼钱袋里的碎银铜钱。
他每数一块,张母在旁边看着,心似乎就割了一块肉,生疼至极。
现在赔了夫人又折了兵,亏!
亏大发了。
阿吉耐心地等着,目光时不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院落和房屋。
他注意到,这里虽然家徒四壁,但张彪悍拿出的钱不算少,尤其是那个旧钱袋,似乎颇有分量。
而且,张母刚才那番哭穷打骂,即使看起来实心实意,但眼神里少了几分真正的绝望,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掩饰。
张彪悍将碎银中夹杂的一些铜钱,凑够了一百两银子放到阿吉掌心。
阿吉仔细清点无误过后,将银子收好,拱手道:“钱货两清,告辞。”
他转身离开,依然能感受到背后两道如同毒蛇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
待阿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张母才舍得收回目光,脸上的伪装瞬间卸下,她压低声音,想到给出来的银两,忍不住埋怨喝斥了几句。
“你个蠢货,事情没办成,还倒赔了这么多钱进去。”
张彪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眸中闪过满满的不甘,“谁知道那姓苏的娘们这么难缠,但我的人亲眼看着易思念那贱人进了她的饭馆,绝对错不了,现在人不在里面,肯定是被她偷偷转移了。”
他喘了口粗气,眼神阴鸷地望向炙福饭馆的方向,咬牙道:“急什么,赔出去的钱,迟早连本带利拿回来,这几天先静观其变,盯紧饭馆。”
他就不信,苏清瑶能把人藏得了一时,能藏得了一辈子。
而此时此刻,身处马车上的苏清瑶好巧不巧打了喷嚏,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鼻子,喃喃自语道:“谁在骂我。”
到达信上的地址,苏清瑶刻不容缓地下了马车,第一眼瞧见慕之瑞的夫人早已等候多时。
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一种难以言说的难过铺天盖地袭来。
慕夫人强颜欢笑道:“你来了,我家相公他等了你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