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事情会一波三折，发展的方向和他们设想的南辕北辙。
李建国老实的上了车，朔城也如梦初醒般追了上来。
偷觑一眼后面的乔安，想起刚刚对方旋身避开攻击，指尖精准扣住对手手腕的狠戾劲，朔城后颈的汗毛倏然立起。
过往对乔安“文弱”的印象像被重锤击碎，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震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乔安的了解，或许连皮毛都算不上。
这种“熟悉的人突然变得陌生”的冲击，让他心里一紧，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发颤。
乔安又开始闭目养神，李建国也老实的没再开口，只是快扭缠在一起的手指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安。
五号院门口，今天的木门已经大开，韩甘正坐在院子里熬药，那是给断腿的邻居熬的续骨膏。
乔安先下了车，待李建国也下来后，牵住了他的手。
她的举动不仅让李建国呆愣了一瞬，就连朔城都忍不住侧目。
“今天我牵着你走一程，不论结果是好是坏，以后的路都要你自己去走。”
李建国抿紧嘴角，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些，明明他一手就可包裹住的手掌，此时却带给他无尽的力量。
韩甘见到三人什么都没说，直到熬好了膏药才进去给李建国看诊。
李建国坐到韩甘面前，右手始终攥着衣角，说不紧张是假的。
眼前的那片浑浊就像块湿抹布，把他半个世界都蒙得发沉，他始终无法忘记那些医生说他视神经挫伤难逆转的话。
“放松，眼睑放松。”
韩甘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稳，指腹轻轻掀开李建国的右眼。
眼底那片不正常的淡红像浸了血的棉絮，韩甘捏起一根寸许长的银针，乔安看着银针喉结动了动，刚想说话，针已经扎了下去。
李建国一无所知，只觉得右眼眶下方传来一丝极轻的刺痛，像被蚊子叮了下，跟着是酥麻感顺着颧骨往太阳穴上爬。
“第一针‘承泣’，通眼络的。”
韩甘又取了第二根针，这次扎在眉梢凹陷处。
“有感觉吗？”
乔安见李建国不停眨眼，忍不住问道。
“感觉有点酸胀，好像有小虫子在里面爬”，说着他下意识就想动手揉，被韩甘按住手，斥道：“别碰，针在‘太阳’穴上，揉了会偏位。”
乔安看的认真，这才发现韩老爷子的手指修长，若不是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裂口，一定会更漂亮。
“这第三针我要扎在耳前的‘听会穴’，看你有没有反应？”
针刚扎下去，李建国忽然觉得右耳嗡了声，紧接着右眼的沉重感轻了些，就像蒙在玻璃上的水汽被风吹散了一丝。
更让他激动的是他居然看清了韩大夫衣服上的纽扣，虽然那只有一瞬间。
“感觉怎么样？”
“我…我刚才看见了，可现在又看不见了。”
不要说李建国，就是乔安心里也很是震惊，难道这就是中医泰斗的本事？
“嗯，以后每周来三次，针灸加艾灸，得坚持。”
韩甘拔针时动作极快，“你这是外伤带的气滞血瘀，得慢慢疏。”
李建国忙点头，韩甘又如法炮制给他左眼扎了三针。
日子就在银针和艾草的气息里慢慢滑过。
第二个月时，李建国发现自己的双眼已经能分清侄子的玩具车是蓝是绿了。
第三个月的某个清晨，李建国醒来看见窗帘缝隙漏进的阳光，忽然发现双眼能看清光里浮动的尘埃了。
他迫不及待给乔安打去电话，可惜她不在研究所。
第五个月时，他已经能帮张婶择菜了，不仅能清楚看见豆筋的纹路，连藏在豆角缝里的小虫子都能挑出来。
到第六个月的最后一次治疗后，韩甘让他看视力表，他站在五米外，从第一行读到最后一行，每个“E”的方向都没说错。
“好了，以后不用再来了。”
韩甘把针盒收好，“再休养一个月，回部队完全没有问题。”
“谢谢韩老先生。”
这句谢李建国说得很是恳切，可以说没有韩老爷子，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不必谢我，要谢还是谢你朋友吧，她说你们是交过命的战友，我也只是还份人情罢了。”
交过命的战友吗？李建国释然一笑，“没错，她是我愿意为其舍命的战友，不过…我还是真心的感谢韩老先生，您拯救了我的人生。”
看着目光赤诚的小伙子，韩甘已经冷硬的心到底还是软化了一块。
走出5号院，李建国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菜市场。
他选了块最新鲜的排骨，打算回去炖汤，前些日子婆婆摔了腿，这段时间一直在住院，他只要不去针灸，都会去医院陪着。
坐在客厅看报纸的李君山听着厨房方向传出来的“乒乒乓乓”声，忍不住低哼了好几声。
“张婶帮我看一下，我是不是盐放多了，婆婆口味淡，可别做太咸了，哎呀…我怎么尝不出来味道了？”
“哈…哪有放点盐就尝一口的，真是…”
李君山坐在沙发上的身子侧了侧，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连自家亲爷爷爱喝浓汤都记不住，倒把人家的口味摸得门清，他心里怎么莫名有点发堵呢。
看了半天报纸，一眼也没看进去，悄悄凑到厨房门口，就看见他孙子小心翼翼的给汤撇去浮油，还特意放了些枸杞。
李君山鼻子里轻“嗤”了一声，前阵子自己感冒的时候想喝口热汤，这小子只会叫张婶做，现在为了人家外婆，又是学做菜又是试味道。
人家都说女子外向，依他看男子也不逞多让！
见李建国已经做好了汤，盛在饭盒里朝外走，李君山急忙又坐回了沙发上，双手举着报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爷爷我先出去了”。
李君山有些不耐烦的放下报纸，“去吧去吧，小心点别把汤洒了，丢人！”
等门一关上，他迫不及待的走进厨房，看着灶上干干净净的锅汤，小声嘟囔，“哼，也不知道给我留一碗，没良心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