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宗后山禁地深处,一处隐蔽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的山洞内,寒气弥漫。
洞中央有一方不大的寒潭,水色幽暗,散发着刺骨的冷意。
蚩眠的魂体受创极重,意识昏沉了不知多久,才在一片阴冷中艰难地苏醒过来。
他甫一睁眼,琉璃色的眼眸中还带着重伤后的涣散和剧痛带来的戾气,下意识地警惕环顾四周。
目光猛地定格在寒潭之中……
只见幽暗的水面之下,一道修长优美的身影正静静悬浮着。
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水中缓缓飘散,肌肤苍白近乎透明,一双浅蓝色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阴恻恻地盯着他。
里面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暖意,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狠厉。
正是被他暗中评价为无趣的鲛人王渊楠。
“醒了?”
渊楠的声音透过水面传来,带着一种特有的,空灵又冰冷的质感,如同坚冰相互摩擦,听不出喜怒。
蚩眠看清是他,心中先是一惊,随即那点惊愕迅速被恶劣的心情所取代。
他强撑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扯出一个讥诮的冷笑,语气冲得很。
“呵,我当是谁?几百年不见踪影,原来是躲到蓬莱宗这和尚窝里当缩头乌龟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对这鲛人可没什么好印象。
几百年前,他还是合欢宗里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时,就曾打过这鲛人王的主意。
想偷他的鲛珠来炼制顶级蛊丹,结果差点被这家伙一尾巴拍碎丹田,结下的梁子可不小。
渊楠对于他的恶语相向并不动怒,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毒意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反问。
“本王倒是好奇,你这几百年过去,虫子玩腻了?还是合欢宗混不下去了,居然跑来蓬莱宗的地盘撒野,跟那群老秃驴打擂台?”
他琉璃色的鱼尾在幽暗的水中轻轻摆动,带起一串细小的气泡。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没让你学会安分两个字怎么写。”
话语虽是调侃,却字字带刺,揭着蚩眠的老底。
蚩眠被他说得心头火起,却又因魂体重伤而无力发作,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
“关你屁事!老子爱去哪去哪!”
“是不关本王的事。”
渊楠缓缓从水中升起些许,露出线条优美的上半身,水珠顺着他苍白的肌肤滑落。
“若不是感应到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蛊虫臭味和快散架的魂体倒在附近,本王也懒得捞你回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蚩眠心里清楚,这寒潭定然是极阴之地,对他修复魂体大有裨益。
这鲛人嘴上刻薄,到底是出手救了他。
只是这救命之恩,放在他俩之间,显得格外别扭和诡异。
山洞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剩下水珠滴落的空响和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掺杂着旧怨和一丝微妙新局面的紧张气氛。
……
叶生欢的意识小心翼翼地从那片极寒心湖中浮起,如同惊弓之鸟般,先是用神识飞快地扫描了整个识海。
空荡荡的……
那团温暖却带着危险气息的金色佛光消失了,陌若的元神不在其中。
“呼……”
她长长地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甚至有些脱力地瘫软在意识空间里。
“还好还好,人不在……”
她是真的心虚加后怕。
回想起不久前那神魂交融带来的,几乎要将她意识彻底冲散的极致冲击和陌若那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眸……
她就觉得脸皮发烫,心跳失序。
这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向来只有她凭着厚脸皮和这副皮囊去调戏帅哥的份,什么时候被人反过来……
而且还是用那种方式调戏得毫无还手之力?!
天道,你又玩我呢!
这亏吃大了!
而且差点连老底都被看光了!
她急需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念一动,意识回归本体,猛地从云榻上坐起,扬声就喊。
“蒜鸟!蒜鸟!”
蒜鸟正心惊胆战地躲在房梁上消化刚才被陌若严刑逼供的恐惧,听到呼唤,不情不愿地飞了下来,还没站稳,就被叶生欢一把捞进怀里。
“蒜鸟!那个陌若!他他他……”
叶生欢压低了声音,脸上又是窘迫又是困惑,还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羞愤。
“他怎么回事啊?看起来一副得道高僧、悲天悯人的样子,怎么……怎么突然就……那样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魂修两个字,只能用手比划着,脸蛋红扑扑的。
蒜鸟看着自家小师叔这副明显被吓到且完全状况外的模样,豆豆眼里充满了无语和同情。
它小心翼翼地试探!
“……小师叔,你……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关于陌若师兄……和几百年前的事儿?”
“记得什么?”
叶生欢一脸茫然,“几百年前?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他是蓬莱宗弟子,我是仙尊吗?”
完全没继承到原主的记忆啊!
蒜鸟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充当起解说员,用它那叽叽喳喳。夹杂着大量个人吐槽的方式,将那段上古秘辛娓娓道来。
无非就是几百年前,陌若还是惊才绝艳的剑修时,如何对叶生欢仙尊一见钟情,苦苦追求,结果当时修无情道的叶生欢是如何的冷心冷肺,视若无睹,最终导致陌若心灰意冷、看破红尘、剃度出家来了蓬莱宗……
叶生欢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啊!
她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合理解释,刚才那点羞愤立刻被一种莫名的,原来我是罪魁祸首的微妙心虚感和这剧情真狗血的吐槽欲所取代。
她撇撇嘴,甚至有点小得意???
“切,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前夫哥呢!搞了半天是段几百年前的单相思旧账……”
自动将陌若方才那过于激烈的行为归因于,积蓄了几百年的怨气?或者爱意?终于爆发!
顿时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才怪!
还是很难接受!
但至少,不是毫无缘由的发疯。
蒜鸟看着自家小师叔那甚至有点想八卦的表情,默默地把他刚才差点把我捏死逼问你为什么怕神交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让小师叔继续心大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