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若见状,心中顿时一紧。
他怎能让她就以这般模样闯出去?
眼前的少女,墨发如云般披散,只着一件素淡单薄的寝衣,因方才匆忙起身,衣襟甚至微微有些松散,露出纤细脆弱的锁骨。
一双玉足更是毫无遮掩地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纤细的脚趾因不适而微微蜷起。
她双眼蒙着咒术的阴翳,周身仙力微弱,连用神识探路都走得磕磕绊绊。
这般情状,莫说是去那佛光炽盛、魔气汹涌的宗门口,便是走出这静室半步都令人忧心。
更何况,此地是蓬莱宗,清修之地,往来皆是恪守清规的佛修弟子。
她虽是无心,此刻云鬓松垮、衣衫单薄、赤足散发的情态,着实过于惊心动魄,与这宝相庄严的宗门格格不入。
若被其他弟子瞧见,纵无亵渎之心,也难免徒生纷扰,于她清誉有损。
陌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便上前一步,恰好拦在了她的去路上。
他动作极快却又不失轻柔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外袍僧衣?!
带着清雅的檀香气息,迅速而稳妥地披在了叶生欢的肩上,将她单薄的身子和略显凌乱的寝衣尽数掩住。
“仙尊,且慢。”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如同古寺钟声,清越却沉凝。
“宗门外佛魔之气交锋剧烈,您此刻伤势未愈,灵识不稳,贸然前往恐再受冲击。”
他微微侧身,既挡住了她的去路,也巧妙地阻隔了可能从门外投来的任何视线,继续温言劝道。
“再者,您玉体为重。若想见魔尊,容弟子先行安排,再为您引路,可好?”
他的举动周到而守礼,僧袍的宽大更衬得她身形娇小,被完全护在了那一片干净的檀香气息之中。
“好吧。”
叶生欢轻轻应了一声,竟真的不再向前。
的确不太合适!
蒜鸟为什么没来啊!
突然有点想它怎么回事!
都怪小白,拐我鸟!
回去就把它打成结!
小白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坏话!
那突如其来的坚决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种近乎乖顺的柔软。
她微微低下头,浓密的睫羽垂下来,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披在她身上的宽大僧袍更显得她身形纤细单薄,仿佛被包裹在一片柔软的云朵里。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赤足乖巧地并拢,甚至无意识地用一只脚的脚背轻轻蹭了蹭另一只脚的脚踝……
像个做错了事被轻轻训斥后、又乖乖听话的孩子??!
或者说,更像一只被安抚下来的、收起爪子的猫咪,收敛了所有锋芒,只剩下毫无防备的温顺。
这副情态,与传闻中清冷孤傲,杀伐决断的仙尊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也与他片刻前看到她眼中燃起火焰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陌若垂眸看着她这般情状,那颗常年浸淫在佛法经义,平静无波的心湖,像是被一片极轻极柔的羽毛尖端不期然地扫过,泛起一阵细微而清晰的涟漪。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怜惜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触动感,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下意识地捻动了指间的佛珠,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但那无声的悸动,却已悄然烙印。
……
蓬莱阁主殿
穹顶高阔,绘着繁复的莲纹,庄严的梵唱余韵似乎还萦绕在梁柱之间。
此刻,殿中央一道清澈的水镜悬浮半空,波纹荡漾间,映出一位身着碧霞云纹宫装、眉目艳丽却隐含焦躁的女子身影。
是苏淼!
清虚与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围坐水镜前,面色凝重地叙述着叶生欢解咒需寻瀛洲禁地鲛人之事。
恰在此时,殿门处的光线微微一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弟子陌若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人步入殿内。
正是叶生欢。
她依旧披着那件过于宽大的月白僧袍,墨发衬得小脸苍白,双眼蒙着晦暗的咒痕,每一步都需倚靠着陌若的指引,走得缓慢而迟疑。
我嘞个去!
到底谁规定修仙世界的宗门搞得这么大的。
没有灵力,差点没把老娘累死!
虐待残疾人啊这是!
苏淼透过水镜看到好友这般脆弱情状,艳丽的面容上瞬间血色尽褪,猛地从镜那边的玉座上站起,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怒与心疼。
“欢欢!”
她甚至顾不上礼数,打断了清虚真人的话,目光如电般扫过殿内一众佛修,最后死死盯住搀扶着叶生欢的陌若,语气尖锐,充满了怀疑。
“你们蓬莱宗告诉我救不了她,非要去找什么禁地的鲛人?还要让她这般模样自己去?!”
夜冥渊到底干什么吃的!
苏淼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护犊子的心情让她口不择言。
“我怎知这不是羊入狼口?谁知道那劳什子禁地里等着的是什么!”
她身为无相仙宗长老,平日虽看似洒脱不羁,甚至有些不着调,但对着叶生欢,那份维护之心却比谁都炽烈。
更让她火冒三丈的是……
李容许那个杀千刀的呢?!
关键时刻突然闭的什么死关?!
老婆不要了?!
他是不是死了?!
叶生欢心里不由一紧。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扑面而来的焦灼和心疼,这让她本就因虚弱而敏感的心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下意识地朝着水镜方向偏过头,努力想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勾勒出好友的模样。
苍白的脸上强撑起一个安抚性的、略显虚弱的笑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短:
“淼淼,我没事的……”
她甚至试图抬起手挥一下,以示轻松,但手臂只是微微一动便感无力,又悄然垂落,“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蓬莱宗的诸位大师都很尽心。”
这家伙平时看着洒脱又爱闹,怎么关键时刻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以前也没见她急成这样啊……
这汹涌的关切让她既暖心又有点无措。
水镜另一端,苏淼看着她强装无恙的模样,看着她空洞无神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唇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酸。
那故作轻松的语气比哭诉更让她难受。
“欢欢……”
苏淼的声音瞬间哽咽了,怒火被浓重的心疼压了下去,语调软了下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懊恼和无奈。
“我也恨不得立刻飞去蓬莱宗守着你!可是……李容许那个杀千刀的偏偏这个时候闭死关,宗门里一堆事务现在全都压到我头上,我……我实在脱不开身……”
叶生欢能听出她话音里的哽咽和自责,心中微软,越发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尽管那笑容在咒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
她朝着水镜的方向轻轻点头,声音愈发温柔,带着承诺的意味?
“嗯,我知道。没关系的,淼淼。你好好处理宗门事务,不必担心我。”
她顿了顿,语气努力显得轻快而坚定,“等我治好伤,就回去了。很快的。”
那话语像是安慰苏淼,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只是配合她此刻的状态,这很快二字,听起来却显得那般没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