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大雨,蘅芜撑着一把油纸伞,穿着单薄清冷,更显得她越发纤细的身影。
而一直跟在蘅芜旁边的,是丫鬟团圆,此时她拎着两只竹篮,眼神十分专注。
团圆在看到眼前的路已经被混浊发臭的水给掩住,她的眉头起来。
“小姐,这里的水太脏了,您别走太近!”
团圆皱着眉,回头看向蘅芜,眼眸里带着几分心疼,她的小姐怎么可以踩在这么脏臭的水里!
没等她的话说完,便见到蘅芜已经踩下去。
一时间,团圆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蘅芜那双干净纤细的脚踩进这种又脏又臭的污水里,心都跟着一揪。
“小姐!”
团圆眼里满是惊讶,她看向蘅芜的眼眸满是心疼。
在团圆看来,蘅芜本来例是不用碰这种脏东西的!
“他们的脚泡在这种脏水里一整晚,才从山里跑出来,都没有一点怨气,我们只不过是路过,又有什么好避开的,人无贵贱之分,团圆,日后这样的话少说!”
蘅芜说完,她的视线从团圆的身上移开,瞥见旁边的老妇人连一把伞都没有,她便把伞递过去。
“阿婆,喝点热粥吧,暖暖身子。”
老妇人似乎是没想到蘅芜竟然会关心她,她那双混浊的眼里闪过一抹异样,却是很快接过碗,“姑娘,谢谢你们,你们这么心善,一定是老天爷派来的仙女……”
老妇人自言自语,“可是,老天爷却是不想让我们活下去了啊,天降大灾,我们还能熬过去吗?”
一听这话,蘅芜的眉头微微一皱,但见到老妇人一副被饿坏的模样,她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心疼,“婆婆,我们不会有事的,而且,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相信我!”
“明天葬龙潭的坝就开工了,等一切都处理好,田就能种,屋子也可以盖好,我们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婆婆,你可千万不要过于悲观!”
蘅芜的声音十分坚定,她的声音像是带着一股魔力,一下子就让老妇人不安的内心,有了主心骨。
团圆在一旁分发干衣,一边小声嘟囔:“小姐,我们知道您心善,可您这话都说了三回了,还是没有人信服,他们这些乡下人,一个个都只会欺负您,说您一个女子,懂什么筑坝修渠,您还这么心善地帮他们……”
她心里面便是替蘅芜感到委屈,明明她家的小姐可是顶顶好的小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了。
却还是要被骂。
“无事,团圆,不必与他们计较。。”蘅芜安顿好老妇人,她看向远处被雨水笼罩的城门,眉头微微皱起来,“流言确实可以杀人,但善言却能救人!可无论他们如何编排我,于我而言,都不能伤害到我。”
“更何况,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是行动起来,而不是怨天尤人。”
蘅芜的声音很淡,却是带给了团圆希望。
就在这时,街尾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壮汉正合力推一辆陷在泥里的板车,车上还堆着粮袋,虽然早已经被大雨淋得湿透。
眼看着车轮深陷泥中,动弹不得。车夫的脸色更是难看,他只好跪在水里拼命撬动木棍,想要让板车往前走,却是毫无进展。
“让让!让让!”团圆一边喊着,一边跑过去,“这水里有断砖碎瓦,小心割脚!”
蘅芜也跟着快步跑过去,将伞递给她,“你拿着,我去帮忙。”
“小姐!”团圆眼眸顿时瞪得老大,完全没想到蘅芜会这么说,“您不能碰那些脏东西!”
“为什么不能?”
蘅芜此时却是已经已蹲下身,卷起袖子,纤细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探入冰冷泥水中。
“小姐!”团圆看到这一幕,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她的小姐怎么可以去碰这种脏水,更何况乡下的脏水里还混合了金汁!
团圆光是想到这一点,便只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
但蘅芜却是不管这些,她纤细的手指摸索车轮下的石块,眉头微微一挑,“我小时候还在泥里刨过饭吃,这算什么脏?”
她的声音很淡,却是让团圆愣在原地。
团圆只觉得自己眼眶一热,泪水便再也忍不住掉下来。
吵闹的声音终究还是引来了巷子里的人。
他们渐渐围了过来。
有人迟疑地观望,有人却是认出了蘅芜。
周围人低声议论。
“那不是昨夜安置灾民的姑娘吗?”
“听说她还帮蔺相画了筑坝图?”
“女子也敢画工图?可……她确实在泥里跟人一起抬东西啊……”
“一二三,起!”
蘅芜并不去理会其他人的视线,而是咬牙低喝,和几个汉子一同发力,把车轮抬起来。
“再推!快!”
她大喊,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坐在以脏又臭的泥水里,却是很坚强地不肯松手,依旧死死拽着车板边缘。
团圆看着这一幕,她都快要心疼死了,蘅芜明明是她的小姐,可她却是连这种脏水也丝毫不顾及。
在他们的努力这下,板车被推出泥坑。
车夫心里面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的视线落在蘅芜的身上,眼神一颤,连忙向蘅芜行礼,“小姐,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蘅芜摇头,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道,“无事,等坝修好了,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车夫怔怔望着她,似乎是没想到蘅芜会这么说,只能重重点头。
团圆赶紧递上干布,那双通红的眼眸里满是心疼,“小姐,您昨夜画图到三更,今早又淋雨干活,您不心疼您自己,我还心疼呢!”
“小丫头,我现在不是没事吗?”蘅芜三两下擦干净脸上的汗水,嘴角微微一勾。
此时,天空顿时闪过一道惊雷,虽然雨势已经渐渐变小,但她的心头上却是猛然闪过一末沉重感,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人未到,声音却是先到,“蘅小姐!蔺相让我来寻你,出事了!”
左一披着蓑衣,浑身湿透地跑来,眼里满是惊恐。
“怎么?”蘅芜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昨晚,陆廷章的房中来了个蒙面人。”左一压低声音,“那人威胁他,若不阻挠葬龙潭工程,就要他死,那个可恶的陆廷章为了活命,不仅暗中破坏,还要偷偷换材料、拖工期、散谣言!”
旁边的团圆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转而眼里满是气愤,“他怎么敢?!蔺相待他不薄,他竟要恩将仇报?”
“他天生便是贪婪怕死之人,为了活命,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蘅芜一脸平静,像是早就料想到对方会这么做一般,她低眸,“他这种人,宁可贪生背上骂名,也不肯拿出骨气直面刀刃,确实让人生气。”
左一心里面也是气愤,若是可以杀了陆廷章,他巴不得动手!
“蔺相已知此事,说会安排人盯死陆廷章,调换守仓亲卫,严防材料被动手脚,但他让我问您加固图一事,何时能交付?”
他的眼底满是疲惫。
“今晚。”
蘅芜握紧手里的拳头,“回去后我立刻重绘,主坝之外,我要加三道副堰,泄洪道再加深一尺,材料登记要一石一两都记入台账,不容任何人插手。”
这话一出,虽然更加严谨,但他们还是担心陆廷章这个小人会为了贪生而做出坏事。
“若是陆廷章从中作梗,伪报数目怎么办?”团圆心里面都快要气死了,但她也无可奈何。
“每一车石料进城时,我亲自验看。”蘅芜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他可以撒谎,账目上的数字却不会。”
左一脸色顿时肃然起来,他朝着蘅芜行礼,“我这就回去禀报蔺相。”
就在左一准备离开之时,蘅芜叫住了他。
“等一下。”
蘅芜眉头微微皱起来,“告诉蔺相,我不怕陆廷章捣乱,我怕的是百姓等不起。”
左一重重点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