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一字一顿,“不过依仗女儿得宠,便以为天下皆在掌中?”
“天下不在掌中,”高大人冷笑,逼近一步,“可在陛下心中,我高家举足轻重。而你,不过一介孤臣之后,靠着祖荫混个官位,也配跟我争?”
他抬手一指牢房:“这些尸体,我带走。大理寺,不必再管。”
“谁敢动!”慕少白猛地抽出佩刀,寒光一闪,直指高大人咽喉!
高大人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轻轻拂袖。
“拿下。”
八名禁卫齐步上前,刀出半寸。
气氛一触即发。
“慕少白。”高大人慢悠悠道,“你想清楚。今日你若拦我,明日,大理寺就会多一具尸体,说不定,还是你爹的旧模样。”
慕少白死死盯着他,刀尖微微颤抖。
“你可以带走尸体。”他终于收刀入鞘,声音冰冷,“但我会向陛下亲自奏报大理寺,不容他人染指。”
高大人哈哈大笑:“奏报?随便你。可你要记住有些事,查得越深,死得越快。”
他一挥手,禁卫抬尸而出。
慕少白立于原地,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许久,他抬头望向漆黑牢顶,低声自语:“爹……你说得对。这朝堂,不是讲理的地方。”
翌日清晨,丞相府。
小禾终于睁开了眼。
“我……我还活着?”他声音微弱,望着床前众人。
蔺绍紧握他的手,眼底泛红:“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害你。”
蘅芜端来温粥,轻声道:“先喝点东西。”
小禾看着她,忽然流泪:“姐姐……我梦见娘了,她说……她等我回家……”
屋内一静。
蘅芜低头,手中瓷勺轻颤。
片刻,她轻声说:“等你好起来,我们送你回去。”
蔺绍猛地抬头看她。
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时,慕少白推门而入,脸色阴沉如铁。
“我查到了。”他声音低哑,“昨晚进牢的,很可能是高大人的人,如若不可能我倒立。”
蔺绍缓缓起身,目光如冰:“所以,是贤德妃授意,高大人动手,杀了死士灭口?”
“不止。”慕少白冷笑,“徐尚书昨晚还被放走了,可据我眼线传报他今早已被秘密送往城外别院,由三皇子的人亲自看守。”
“陛下默许,三皇子目的夺人,国丈杀人。”蘅芜站起身,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好一出三方共演的戏。”
蔺绍淡定的分析。
“他们以为,棋局已定。”
夜色中,两人人影落在御书房屋顶。
御书房内,烛火冉冉。檀香袅袅。皇帝端坐龙椅,面容隐在昏黄光晕里,看不真切,唯有双眸微闪,似醒非醒。
高大人立于下首,紫袍垂地,手握玉笏,神情倨傲;贤德妃则轻移莲步,披着银狐披风,容颜娇媚,却眉间藏锋。
“陛下。”她柔声启唇,声音如春水拂柳,“臣妾这几日思来想去,总觉朝中有一事不安。”
皇帝缓缓抬眼:“何事?”
“蔺相。”贤德妃轻轻吐出三字,眸光微敛,“他治水有功,赈灾救民,百姓口口称赞,街头巷尾,孩童皆诵其名。这般声望……是否,太盛了些?”
皇帝不动声色:“他辅政多年,功在社稷,有何不可?”
高大人立刻接话,声音沉稳却暗藏锋芒:“陛下明鉴,蔺绍的确有才。可正因有才,才更需防。自古权臣,哪一个不是功高盖主,最终却架空天子,摄政称尊?前朝李太师,不正是如此?”
皇帝指尖轻叩龙椅扶手,发出笃、笃两声。
贤德妃顺势上前半步,语气愈发哀婉:“臣妾不敢妄议大臣。可这几日,他在民间可是深得民心。”
“哦?”皇帝眉头微动,“竟有此谣?”
“千真万确。”高大人沉声道,“臣已命大理寺查缉传播之人,可惜……线索皆断于城南平民巷,查无可查。但此等言论能起,必有推手。而最大得益者,便是蔺绍本人。”
皇帝沉默良久,终于低叹:“蔺绍……他真会如此?”
贤德妃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悲悯:“陛下仁厚,自然不信。可人心难测。他如今执掌户部、兵部,又兼理钦天监,六部已有其三。再这般下去,恐怕连禁军都要听他调令了。”
高大人点头附和:“陛下,老臣斗胆进言,蔺相之才,可用;但其势,不可纵。宜逐步削权,明升暗降,外放虚职,方保江山稳固。”
皇帝闭目片刻,忽而睁开,目光幽深:“那依你之见,从何处下手?”
“先夺其兵权。”高大人低声道,“北境边防副将空缺已久,正好让蔺绍承担,实则远调离京,远离中枢。待他一走,再慢慢收拢其党羽。”
“其次,户部。”贤德妃接道,“慕少白乃其心腹,可借北狄死士案,治他一个过错。蔺绍失此臂膀,便如断一翼。”
皇帝微微颔首:“大理寺那边……慕家势大,怕不好动。”
“不必动他性命。”高大人冷笑,“只需将大理寺划归刑部直管,慕少白便成虚职。再安插我高家门生,便可掌控刑狱,反过来制衡蔺绍。”
贤德妃眸光一闪,轻轻跪下:“我还有一策。”
“讲。”
皇帝眼中微光闪动,半晌未语。
殿内寂静,唯有香炉青烟盘旋而上。
终于,他缓缓道:“此事……容后再议。”
高大人却不依不饶:“陛下,时不我待。昨日老臣亲见,城东百姓为蔺绍立生祠,焚香祷告,若再纵容,民心尽归其人,江山社稷……危矣!”
皇帝猛一拍案,声音骤起:“够了!”
二人皆是一震,跪伏在地。
皇帝站起身,踱步至窗前,声音低沉:“朕知道你们所虑。可蔺绍……是他陪着朕从太子之争中活下来的,朕,还是不敢动手……”
贤德妃咬唇,低声道:“可正因如此,他才更懂权术。谁比谁更忠,不在旧情,而在当下。”
高大人补了一句:“陛下,忠臣不怕多,怕的是只有一人能让万民信服。”
皇帝背影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