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喉头虽涌出一阵扬眉的快意,后味却苦涩。
父女之间,竟也要用利益互相牵制,互相算计。
陆乔潇深吸一口气,冷冷发声:
“最近北境频频犯境我朝,如今国库空虚,百姓活得不安逸,宫中想用和亲的方式平息。”
陆庸皱着眉:“那和我们有何干系?我们又不是皇家。”
陆乔潇长舒一口气,定定看着眼前人,“陛下意图将太后养在身边的宁远公主嫁出去,但太后舍不得。”
陆庸摸着胡茬纷乱的下巴啧了一声,他也曾听说过一些皇家秘辛。
当今太后并非陛下的亲娘,陛下的亲娘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早早就病死了。
先皇将陛下放在太后膝下抚养长大,宁远公主和陛下从小也算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但是关系再好,终究不是骨肉至亲。
陆庸仿若已然忘记了眼前的困难,饶有兴致地点评起来:“大是大非前,养育之恩算得了什么?”
陆乔潇心中冷笑,莫说皇家,眼前这位亲爹,对她们这些子女的情感亦是如此。
“所以,和我们有何关系?”陆庸这才反应过来偏题了。
陆乔潇眼眸微闪,压低了声音:“宁远公主身在内阁,从小体弱,所以没见过什么人,太后不愿意自己女儿去和亲,但却也知道,必须得有人去和亲。”
陆庸瞪大了眼:“替嫁啊?这事儿被发现要杀头的!你怎么生出这种造孽的想法?”
陆乔潇冷冷瞥着他不说话。
上辈子送去北境和亲的,也不是真的宁远公主。
而是裴家夫人的亲女,裴云柔,这也是裴瑾轩的亲妹妹。
裴家尚且舍得送个女儿去远嫁,以此当作裴家攀附皇权的攀云梯。
从此裴瑾轩的升迁速度仅次于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沈昱珩。
平阳王小时候在太后身边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和太后亲。
更何况,裴云柔被送去北境和亲前也没想过自己最后会因为水土不服身死异乡。
陆乔潇在裴府受裴夫人磋磨,林妙芙欺辱时,裴云柔给她解围了好几次。
只不过——这个送亲妹去代替公主出嫁的事,是林妙芙吹了耳旁风生出来的遭孽事。
本来,这个替嫁的最好人选当是林妙芙。
只可惜,她这个罪臣之女的身份还不配。
不急,会有更好的等着她。
陆庸平复了好久的心情,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儿有点陌生。
从这段时间她做起事来的手段来看,她势利眼又惯会得寸进尺。
哪有女儿逼着老爹和亲娘划分财产的?
虽聘礼给乔氏的事是由沈昱珩提出来的。
但若无陆乔潇在背后蛊惑操控?这样缺德坑爹的劳什子事能是沈昱珩想出来的?
想到这里,陆庸看向陆乔潇的眼神都有几分不满。
“爹爹,女儿话尽于此,您仔细着考虑。”陆乔潇微微福了福身子,福完扭头就走了。
今天,是阿弟回来的日子。
她小厨房里还蒸了点心,等着她去揭锅呢。
回到陆府,只见白芷急急忙忙跑过来通知:“小姐,刚刚小公子派人来了消息,说是公务忙,一时走不开。”
陆乔潇眼眸黯了黯,随之而来的,胸口是一阵憋闷已久的气。
这不是把人当畜生使么?
哪有十天半个月忙得一天都回不了家的?
白芷见陆乔潇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又道:“不过,公子说,让小姐可以去丞相府寻他。”
“车驾都备好了。”白芷指了指门外。
陆乔潇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永安侯府的门牌匾下停着一辆装潢富丽的马车。
没脾气了。
不过,这个陆时游现在的谱摆得也太大了。
官位还是从七品,竟拿出了正三品的架势。
陆乔潇无奈抿了抿唇,动不动往丞相府中去,别让外头的人以为她有多恨嫁呢。
提了一盒点心,又换了身靛蓝色的水袖流云裙。
走到马车前头,结果发现车夫竟是老熟人了。
“陆姑娘好呀。”阿遥笑眯眯地道。
陆乔潇瞪大了眼,这臭小子竟然还开始使唤起沈昱珩的贴身侍卫?
真的得给他紧紧绳了,不然哪天飘了把自己带坑里去了。
陆乔潇坐上了马车,掀起车帘的一角,望着街头来往的人群,陷入了沉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上辈子,陆时游表现出了远超陆文培的才能,这才让王秀婉动了心思,几次使计,让陆庸厌恶陆时游。
觉得他好大喜功,收受同僚财务,是官场里的蛀虫,让他们陆家这等清流世家蒙羞。
实际上陆时游只是和几个玩得好的同僚出去喝了点酒,其他什么也没干。
每次收了同僚送的小玩意儿,他必会回同等价值的回去。
奈何王秀婉使不完的歪脑筋,净挑在与陆庸享鱼水之欢后,说些蛊惑人心混淆黑白的话。
要说好大喜功,官场蛀虫。
谁人比得上她王秀婉身上掉下来的肉,陆文培呀?
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靠买官混到的武官职位,上任三天起便明目张胆收人的保护费。
如此招摇,以陆文培那庸才的性格,必会行事留了差漏。
只要她一一揪出,不怕王氏母子不就范。
“陆姑娘,到了!”阿遥的声音隔着幕帘响起,他怔怔望着陆乔潇掀开帘子的手。
白皙如玉,纤细如葱,但手却很小,连公子的一半都达不到。
他在想什么呀,阿遥一拍脑门。
他暗骂了自己几句下流的功夫。
一抬头,陆乔潇已然跑出去好远了。
深院里:
陆时游正在整理典籍,时不时瞥一眼梨花树下坐着的那人。
沈昱珩在跟自己下棋,眉宇间敛着淡淡的愠气。
“大人,我姐那么懒的人,怕是不会来了,若是来了,想来也是要提着我的耳朵骂我摆谱的。”陆时游心中十分忿忿,他的工作怎么做不完呢?
为何明明每天已经很努力了,他还是没有时间回家呢???
陆时游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苦命人…苦命人啊…
正在此时,院子口忽然出现一抹蓝色的纤细身影,女子笑容清浅,极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