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方舟”的内部，让陆离这个见惯了奢华场面的顶流明星，都感觉自己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
这里根本不是一艘船。
这是一个悬浮在海上的，独立运转的未来世界。
头顶是模拟着黄昏光线的天幕穹顶，看不到任何金属接缝。
穿着统一制服的科研人员和智能机器人，乘坐着无声滑行的磁悬浮胶囊，在空中交错的管道中有序穿行。
“我操……”陆离压低了声音，对着戴在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吐槽，“这地方……这他妈比我看过的所有科幻大片加起来都科幻！伊卡洛斯这孙子是把斯塔克大厦给搬到海上了吗？”
“保持安静。”萧景辞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你现在是纪录片导演，不是来旅游的土鳖，拿出你的专业素养。”
陆离撇了撇嘴，举起伪装成手机的超高清摄像机，开始像模像样地拍摄起来。
他的镜头扫过周围。
那些从世界各地被邀请来的“天才”，他们三五成群，低声交流着，言语中充满了对“永生科技”的赞叹和对伊卡洛斯的崇拜。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件事：加入我们，你将站在人类进化的顶端。
青云跟在顾言之身后，低着头，扮演着一个不起眼的研究生。
但在她的“破妄之眼”中，这个未来感十足的世界，是另一番景象。
空气中，漂浮着能量丝线。
这些丝线从墙壁、天花板、地面延伸出来，像有生命的触手，轻轻地拂过每一个人的身体。
当有人情绪激动，或者内心产生怀疑、恐惧等负面念头时，那些能量丝线就会立刻亮起微弱的红光，将这个人的“情绪坐标”瞬间传输到某个未知的中央处理器。
精神感应器。
一个覆盖了整座方舟的，天罗地网。
伊卡洛斯根本不需要监听和审问。
他只需要看一眼这张网，就能知道谁是忠诚的信徒，谁是心怀鬼胎的异类。
好在，青云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一丝《清心咒》灵力，从她身上散发开来，将整个团队笼罩其中。
这道灵力极其微弱，不会引起任何能量警报，却足以抚平他们内心的波澜，让他们保持绝对的冷静。
于是，在伊卡洛斯的监控系统中，这几个来自东方的“不速之客”，情绪稳定得如同四杯白开水。
欢迎晚宴设在一个巨大的生态园里。
这里模拟了热带雨林的环境，甚至能听到鸟鸣和潺潺的水声。
伊卡洛斯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白色研究服，站在一个由藤蔓和奇花异草搭建的讲台上，举起了酒杯。
“朋友们，欢迎来到‘诺亚方舟’！”
他的声音通过隐藏在植物中的音响，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我知道，外界对我们有很多猜测和质疑。但今天，站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我们没有任何秘密。”
“为了激发大家最宝贵的灵感，从明天开始，方舟上百分之九十的区域，都将对各位开放！包括我们的核心数据库，包括我们的基因生态实验室！”
“哇哦！”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叹声。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许多人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一个敢于将自己核心机密公之于众的组织，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陆离在旁边小声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把自家鸡窝的门敞开了，生怕鸡跑了是吧？”
伊卡洛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顾言之的身上。
他走下讲台，径直朝着顾言之走来。
晚宴的高潮，来了。
“顾教授，”伊卡洛斯微笑着，“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他没有给顾言之拒绝的机会，直接将问题抛了出来。
“我们‘永生科技’，通过基因编辑和意识上传技术，正在试图将人类从生老病死的循环中解放出来。我们认为，人的本质，就是一段信息，一段数据。只要数据不灭，灵魂便可永生。”
他的话，引起了在场许多科学家的共鸣。
“我们又何必执着于这副由碳基构成的，脆弱不堪的皮囊呢？”
“您是古文明研究的泰斗。我想请问，在您的研究中，那些古老的文明，比如苏美尔，比如古埃及，他们所追求的‘飞升’，所向往的‘神国’，是否，也是在用他们那个时代的方式，探寻着同一条路？”
这个问题，太刁钻了！
他先是定义了“永生”就是“信息备份”，然后话锋一转，将古代神话中的“飞升”，也强行拉到自己这个框架里来解释。
这等于是说：你们古代人搞不懂的封建迷信，我们现在用科学给你们实现了！我，伊卡洛斯，就是你们所有古人梦想的终点！
他既捧高了顾言之，承认了他在古文明领域的权威。
又巧妙地，将顾言之毕生的研究，变成了为自己“科技永生”理论背书的论据！
如果顾言之同意，那就等于承认了血莲教的理论基础。
如果他反对，那就是在否定自己研究的古文明，否定古人的智慧！
一瞬间，顾言之被推到了一个两难的绝境。
全场的目光，都望在顾言之的身上。
只见顾言之，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他动作斯文而儒雅。
“伊卡洛斯先生，你刚才的演讲，非常精彩。”
他先是肯定了对方。
然后，他话锋一转。
“你说得很对，灵魂，或者说‘神魂’，的确是古代文明追求的终极目标。”
伊卡洛斯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微微上扬。
然而，顾言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
“但据我研究，古代文明所追求的‘飞升’，是‘神魂’的超脱，是生命层次的跃迁。而不是你所说的，‘信息’的备份。”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水杯，看着杯中清澈的水。
“这就好比……”
“你想成为天上的太阳，光照万物。”
“而你的方法，却只是在无数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点燃了无数根蜡烛。”
“然后，你站在洞口，对着外面那些渴望光明的人，大声地宣布，这些蜡烛的亮度加起来，就等于太阳。”
顾言之抬起头，直视着伊卡洛斯。
“先生。”
“你所创造的，根本不是永生。”
“那只是无穷无尽的‘回响’。”
“是你自己欲望投射出的，一个又一个的‘赝品’！”
话音落下。
整个生态园，鸦雀无声。
伊卡洛斯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了。
如果说，他刚才的问题是一把手术刀。
那么顾言之的回答，就是一把开山巨斧！
他没有去纠缠那些科学细节，而是直接从哲学和文明的根源上，彻底否定了伊卡洛斯理论的合法性！
你不是要当神吗？
我直接告诉你，你连人都不是，你只是个赝品！
这一击，釜底抽薪！
几秒钟后。
“啪！啪！啪！”
伊卡洛斯忽然鼓起了掌，脸上重新堆起了虚假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尴尬根本不存在。
“精彩！真是太精彩的比喻了！”
他大笑着，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顾言之的肩膀。
“顾教授，您的智慧，让我大开眼界！看来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很多可以深入探讨的话题！”
他嘴上称赞着，但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深处，一抹刺骨的寒意，却如毒蛇般一闪而过。
晚宴结束。
伊卡洛斯回到了位于方舟最顶层的中央控制室。
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刚才晚宴上，顾言之说出那段“太阳与蜡烛”比喻的画面。
伊卡洛斯面无表情地看着。
“赝品……”
一个穿着同样白色研究服的助手，恭敬地站在他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博士，这个顾言之……比我们预想的要棘手。他的思想，具有很强的煽动性和迷惑性，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参与者。”
伊卡洛斯关掉了屏幕。
控制室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b计划。”
“既然他那么喜欢古籍，那么痴迷于那些所谓的‘文明瑰宝’。”
“那就让他……看个够。”
“启动‘图书馆’的……”
“‘净化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