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般的敲击声戛然而止。那铁塔般的身影如同感应到了什么,缓缓侧过身。浓密得几乎遮住下半张脸的棕红胡须下,一双被炉火淬炼得如同灼热铜丸的锐利眼眸,骤然锁定了苏琉和她带来的破披风。
“啧!”狮狮铁匠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粗重鼻息,似惋惜又似惊叹。他随手将那柄狰狞的锻锤插入旁边冷淬的水桶,“嗤啦——”一声爆响,大蓬蒸汽冲天而起。
他迈开大步走来,布满老茧、粗糙如树皮的手指轻轻捻起披风破损的边缘,动作却出乎意料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轻柔。
“丫头,我这儿不白忙活,账,带够没?”他瓮声问道,视线落在撕裂口上。
“自然不会让老板吃亏,”苏琉语气平静。
狮狮铁匠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比划了一下:“这个数,保你恢复如初,分文不差!”
十个游戏币,价格公道。苏琉没有废话,干脆划了过去。
“爽快!可惜了这宝贝糟蹋成这样……”他咂了咂嘴,指腹感受着织物的纹理,仿佛能穿透丝线直达本质,“好料!暗影蛛王的腹丝为基,还掺了些稀罕的空间材料……这内敛的消音规则,啧,难得!这口子,是某种极阴寒、带灵魂侵蚀能量的丝线搞的吧?你能捡回条命,算你祖上积德!”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苏琉略显苍白的脸色,肩胛处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到的旧伤轮廓,以及脚上近乎磨穿的靴底。眼中那份属于铁匠的不耐褪去,浮现出一丝纯粹对材料的审视与评估。
“杵着碍事!等着!”他再不废话,大手抓过披风猛地一抖,径直铺开在满是油渍和铁屑的黑沉操作台上。火光下,披风内衬原本流淌的暗淡星轨在撕裂处扭曲断裂,触目惊心。
苏琉注意到他并未取用主炉的熔液,而是走向角落一个较小的特制坩埚。坩埚内盛着粘稠如蜜的银灰色液体,他仅用细长石勺挑起绿豆大一滴,那液体竟如活物般在勺尖拉丝滚动,散发出清冷金属光泽与淡淡寒气。
同时,他翻出一个油污斑驳的小木匣,里面分格存放着几束色泽迥异的丝线:一绺泛着幽光的乌丝、一绺黯淡银灰、还有几根亮得刺眼的纯银丝。他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用精钢镊子抽出一股乌丝混两根银灰丝,指尖一捻便灵巧地梳理开来。
接着,狮狮铁匠拿起一把边缘被打磨得吹毛断发的菱形薄刃铁片,像最高明的外科大夫,沿着撕裂口两侧边缘细细刮蹭,刮掉毛糙的断丝,露出整齐的茬口,仿佛在梳理被切断的能量脉络。
然后,他捏起一枚细如毫芒的钨钢飞针,将混合好的丝线精准无比地穿入披风经纬结构的细微缝隙中。巨掌之下,动作大开大合却又蕴藏着令人惊叹的微操。针尖穿梭,带着奇特的韵律,如同在重新编织被破坏的能量回路,引导断裂的“规则”丝缕强行弥合。
接续完成,那滴银灰“蜜液”被更细的骨针挑起,如焊料般均匀、细密地点缀在裂口边缘。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霜雪接触烙铁的声响。没有强光,唯有一缕白烟袅袅升起。银灰色物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侧渗透交融,断裂的暗影蛛丝在内核吸力下彼此吸引缠绕,裂口迅速弥合如初!更神奇的是,不仅披风上那独特的消音规则仿佛更强了一丝,内衬黯淡的星轨也在“焊料”浸润下重新变得连贯柔和,如同干涸河道再涌清泉。
整个过程,狂暴与精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融合。豆大汗珠从他油亮的额头滑落,滴在胡须上瞬间被高温蒸腾。
“凑合穿!旧伤难复原样,不过挡挡沙尘孢暴问题不大!”他随手将修复如新的披风拍回苏琉面前。那道狰狞裂口已消失无踪,唯有一条比原纹略粗、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细“线”,如同皮肤愈合后的一道结实伤疤,非但不显突兀,反为披风平添了几分百战余生的坚韧质感。
披风入手,苏琉敏锐察觉到修复处的弹性似乎增强了,对孢子颗粒产生了微弱的天然斥力,拂动间无声滑顺。
“多谢。”苏琉声音沉稳,指尖拂过那道蕴含新生的痕迹。有了这层防护,接下来的路途会安全一分。她将披风重新披上,那厚实的遮挡下,绷紧的身躯悄然松了一丝。
“匕首需要镶嵌点东西,”苏琉没有犹豫,手腕一振,用了许久、数次强化的【锐韧匕首】“啪”地一声,稳稳横放在尚有余温的操作台一角。炉火映照下,匕首线条流畅洗练,历经血火打磨,内蕴的锋芒如同蛰伏的寒潭,深藏于坚不可摧的材质中,只待一个蜕变的契机。
狮狮放下锤,只用两根手指拈起匕首柄,手腕随意一抖。嗡!匕首发出一声低沉的微鸣,仿佛在回应他的审视。
“底子打得硬,料也实在,‘韧’和‘利’的本性没丢,”粗砺指腹摩挲过刀脊与刃口处那份独特棱角,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与精妙的平衡。“不过嘛……你想让它咬人更疼,还是冻人更狠?”他抬起那双熔炉般的眼睛。
苏琉心念一动,想到了那块从晶石矿场里面带出来的奇异晶簇。
她记得那一块晶簇的作用好像就是镶嵌,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属性,正好趁现在拿出来看看。
于是苏琉掏出来那块晶簇,说道:“用这个。”
“哦?霜噬晶簇?好眼光啊丫头!”狮狮眼中精光一闪,咧开嘴,浓密胡须中露出赞许的笑容。“懂了,想让它带点透骨的寒气!”
苏琉了然,原来那块晶簇是冰霜属性的。
他返回操作台,一只大手稳如铁砧般固定住匕首刀身,另一只手拿起了一柄造型古怪的微型工具——似钻似凿,前端闪烁着金刚石特有的冷冽锋芒。
他并未急于动手,反而再次贴近刀身,锐目如电,细细审视刃口角度与受力分布,指节在几处关键位置无声敲击。
“就这儿!”
话音落,他指如铁铸,腕部猛然发力!
滋——
一声轻得几不可闻的鸣音响起。金刚石钻头尖端高速旋转,精准而稳定地在靠近护手根部偏上方的刀脊处,研磨出一个深度恰到好处的浅槽。槽壁光滑如镜,形状暗合晶簇底部轮廓。动作之快,掌控之精妙,与其魁梧身躯形成强烈反差。
接着,精钢长镊夹起那枚寒气四溢的【霜噬晶簇】,冰晶气息几乎在镊尖凝结成霜。他屏息凝神,眼如针尖,小心翼翼地将晶簇底部稳稳嵌入新开的浅槽。严丝合缝!晶簇如同长出的第二颗獠牙,深深咬进刀脊。
未停!
他左手拇指凝聚起一层微不可察的赤红灼力,缓慢而均匀地在晶簇嵌入部位及周围刀脊处按压碾过!手掌刹那间仿佛化作一座微缩熔炉,以自身凝练的热力为媒,将匕首本身的精铁之性、晶簇的冰魄寒气引导交汇,进行着玄奥的调和!
嗤!
随着热力持续压迫,一圈凝实的森白寒烟猛自镶嵌点炸开!冰冷的霜气如灵蛇般沿着刀脊蜿蜒而下,瞬息爬满整个银灰刀身!
嗡!
匕首无风自动,发出低沉的震鸣!苏琉清晰感应到,这把沉稳如山的老伙计,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一股源自极地深处的、凶兽苏醒般的冰冷肃杀之气汹涌勃发!
狮狮铁匠收回拇指,指肚覆着一层薄霜,被他毫不在意地甩掉。经过“淬火”的匕首静静躺在台上,表面白霜缓缓消融,露出更加深沉冷硬的金属光泽。冰蓝晶簇如兽瞳紧锁,丝丝寒气弥漫,搅得周遭空气微微扭曲。
“成了!捅孢团,穿火耗子,保管一戳一个冰窟窿!”狮狮拍手大笑,抓起油腻皮囊猛灌一口,“看你这丫头爽快,这镶嵌的活儿,算我送的添头!你不是还要打甲么?挑个趁手的料子!”
苏琉伸手接住匕首。
入手瞬间,一股冰冷而纯粹的能量透过刀柄汹涌而来,顺着她执刀的手臂蔓延至全身,不仅驱散了疲惫,更让她的精神为之一凛。
整把匕首重量似乎微增,但握持感反而更加沉稳扎实。刀锋的冷硬中透出了不容置疑的刺骨寒意,仿佛每一次挥动,都能轻易撕裂空气,并将刺入目标的伤口急速冻结。
【锐韧匕首(3级)】:手持者可增加力量10点,具有坚韧锋锐特性,攻击可对敌人造成短暂迟滞效果。
苏琉目光流转,落在一块处理好的、泛着暗青光泽、质感粗粝如蟒皮的厚实材料上——一股强韧的防御感扑面而来。
“这个。”
“青鳞水蟒皮?好眼力!天生韧性奇佳,最适合做软甲内衬!这个数,谢绝还价!”狮狮比划了个更大的数字。
40游戏币,虽然对于这个时期的玩家来说确实不便宜,但是这笔交易倒也在苏琉预算之内,而且就前两样来看,工艺功能都很好,不亏。
“成交!”
狮狮铁匠从另一侧拽出一大卷细密的、蜂窝状的银灰色金属网,网线细若毛发,却闪烁着冷硬光泽。“站直了!给大爷量量!”
苏琉依言站定在明亮处。狮狮抓着金属网和坚韧无比的兽筋绳,仅用锐目扫过苏琉肩宽、臂长、胸围、腰线,大手在她臂膀、躯干几处用力捏按几下,便如同精密测绘般在心中勾勒出甲胄蓝图。
他回到“锻造台”,将那厚重的蟒皮铺展。这次没碰那吓人的巨锤,而是操起一柄分量趁手的橡木弧面锤、几根大小不一的塑形敲棒和两块光滑弧面的金属压板。
砰砰!叮当!哒哒哒!
密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再度响起,却沉闷如鼓。木锤与敲棒在蟒皮上跃动,精准而有力,拉伸、塑形、软化……坚硬的蟒皮在他独特技法与暗劲渗透下,如同被驯服的巨蟒,舒展软化,渐具甲胄雏形。那只巨掌此刻灵巧得惊人,引导着皮料纹理方向与塑形张力。
银灰色的金属蜂窝网被裁成合适大小,精准嵌入皮料内层——前胸、后背、腰脊、手臂外侧、肩部。每固定一片,便用布满倒刺的特殊金属铆钉与浸过奇油、坚韧绝伦的兽筋线内缝锁定。铆钉深陷,兽筋线在皮网之间织出无形内衬,既防止金属网移位,又最大限度保留了蟒皮本身的柔韧。
在肩头、心口、脊背、腰肋等要害处,他没有选用笨重的板甲,而是拿出几十片一寸见方、边缘打磨圆润、薄如银币的乌黑甲片。这些甲片沉重异常,材质莫辨。
他操起一枚粗短弯针,引着坚韧如龙的须筋线,开始了近乎绣花般的精工——将甲片如同鳞片般,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内嵌缝合覆盖在蟒皮外侧的网格区域。每一片既能独立活动,又能随甲身整体而动,叠合处留有微隙缓冲冲击,但瞬间又能构成一片无缝的光滑防御面。
汗水大颗滚落,顺着他虬结的肌肉线条滑下,滴落在滚烫的乌黑鳞甲上。
滋啦!
白气蒸腾。他毫不在意,时而停下,拎起部件凑近炉火检视韧性走向,不满处便用特制钳或小巧硬木槌细细掰折曲度,确保每一处活动关节——肘弯内侧、肋侧、后腰窝——防护鳞片既能紧密守护,又可随身体动作自如滑移,绝不相互掣肘,形成防护死角。
噗!
最后一根线被咬断。狮狮抹了把汗,拎起初步成型的软甲,走向角落一只热气氤氲的深桶。桶内翻涌着黑褐色液体,散发出浓烈的树脂焦油异香。
他将软甲浸入其中,双手不断翻压、浸透!让滚烫油脂渗透每一寸蟒皮,每一根针脚,每一处金属交接!尤其是鳞片叠合的间隙与内衬的缝合点。
当整件软甲由内而外浸润得通体呈油亮的深古铜色时,他猛地捞出,用一块粗砺麻石刮尽浮油,甩手抛向一直冷眼旁观的苏琉。
“穿上!别墨迹!”
苏琉毫不迟疑,褪下破损外衣,露出同样遍布旧痕的身躯。
带着温热、散发着奇异树脂清香的软甲入手沉甸。蟒皮坚韧,金属网与鳞甲片赋予了可观物防,却绝不臃肿。她利落套上。外层的蟒皮粗粝而充满生命的弹性,鳞甲覆盖处光滑坚硬。
内衬柔韧贴肤,吸汗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