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摇摇欲坠,但她还是将那清凉甜香、流转着银蓝月辉的半块布丁塞进了离自己最近的莉莉口中,另半块则被猛地扔向正抱着头颅、七窍渗血的夜枭方向!
莉莉下意识地吞咽下去。瞬间,一股温凉柔韧的清流带着月华的宁静感,如同最温柔的母神抚慰,穿透了疯狂搅动识海的亿万精神尖刺!那层微弱但真实的精神抗性屏障瞬间筑起,虽然不足以完全驱散混乱,却如同暴风雨中的锚点,强行稳住了她飘摇的意志,剧痛骤减,眼前的疯狂扭曲景象有了模糊的轮廓和焦点。
夜枭!苏琉浑浊的目光死死盯向那个挣扎的身影,那是最后的希望!
夜枭同样看到了飞来的布丁残块。就在那混乱痛苦的漩涡即将吞噬他全部理智的瞬间,一个名字猛地击中了他——苏琉!蒙卡!莉莉!那些灼热赶路上的话语、那些认同的眼神、那句“好”的应答……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
“呃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在凝神布丁带来的那一丝宝贵的“微弱精神干扰抗性”加持下,他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爆发!
不是去抓布丁!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濒死的野兽扑向那只剩最后光焰、正在支柱下剧烈喷涌、即将彻底粉碎的——熔岩之心!
凛冬!那个一直在他精神空间休憩、被焰汐重创的冰冷伙伴,感应到主人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意志和巨大的悲伤!冰晶隼发出一声穿透灵魂的绝望悲鸣,从契约空间强行冲出!
不再是华丽的吐息攻击,这一次,凛冬将自己的整个躯体,化作了一道极致的、凝固的深蓝寒冰壁垒,短暂地覆盖在那灼热滚烫的金属支柱与地面之间,形成一条倾斜向上的、冒着大量蒸汽的冰霜滑道!
夜枭的身体重重砸在凛冬用生命构筑的寒冰滑道上!刺耳的“嗤啦”声伴随着皮肉焦糊的气味响起!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灼烧的痛苦,顺着这唯一的通路,抱住了那颗碎裂核心的瞬间!入手是足以焚灭灵魂的剧痛和磅礴狂暴的能量冲击!
“走!!!”
蒙卡的怒吼声仿佛惊雷。他从精神混乱的泥沼中挣脱了一丝,看到了夜枭扑向熔岩之心的方向!几乎是本能,他用尽毕生力量,将帕克和自己庞大的身躯作为最后壁垒,狠狠撞向最后几个试图扑向滑道的熔岩火灵!
“给我……开啊!!!”
夜枭双目赤红,眼角崩裂出鲜血。凛冬构筑的寒冰滑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蒸发,他的身体如同燃烧的火炬,抱着那颗碎裂的熔岩之心,借着惯性,用尽最后一点生命之火,猛地朝着焰坛顶端那个空置的、明灭不定的凹槽!
轰!!!
不是坠落的声音。是核心接触凹槽的瞬间,那股被强行收束引导、寻找归宿的磅礴地火能量找到了最后的宣泄口!
刺目的金红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焰坛顶!如同在昏暗地狱中点燃了一轮太阳!那股毁灭性的精神冲击残余、焰坛失控爆发的震荡、和平教遗留的诅咒低语……一切杂音和混乱,在这一刻被纯粹而浩瀚的地火归流巨响彻底淹没!
夜枭的身影在冲天的光焰和四溅修复能量流中变得无比模糊。碎裂的熔岩之心如同活了过来,碎片在凹槽中急速旋转、熔合、伸展,散发出比之前两颗更加璀璨、更加凝练的秩序光焰!
轰隆——!
整个熔岩地窟猛地一颤!仿佛一头狂暴的巨兽被瞬间锁紧了枷锁。那条奔涌沸腾、如同末日之蛇的熔岩河,其肆虐之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平息、回落!
焰坛顶端,三个核心归位,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和、稳定、共振。原本狂暴的烈焰和狂暴的符文在瞬间被抚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熨帖过一般。
三股赤金色的光流如同活物,相互缠绕、融合,构成一个繁复而玄奥的稳定三角符文,散发出温润厚重、带着古老地脉气息的光芒。焰坛剧烈的震颤终于停止了,濒临崩溃的裂纹仿佛被金液浇灌,开始缓缓弥合。
毁天灭地的崩塌进程,被硬生生定格、逆转!
光芒缓缓收敛。
焰坛恢复了它的古老宁静,稳定地运转着,三颗核心散发出温暖而坚韧的光。
而在那温热的能量波动中,在下方凹槽边缘……
苏琉靠着小团子空间力量的支撑才勉强站稳,她的布丁效果在消散,头痛依旧,右手的灼伤痛得钻心。蒙卡浑身冒着烟,帕克身上的熔甲大片焦黑,两人都在粗重地喘息。莉莉抱着还在闪烁的书本,无声地流泪。
焦黑的焰坛平台上,只有夜枭那件残破的深灰色长袍碎片,被风轻轻吹动,打着旋,最终飘落在翻腾过的冷却熔岩渣上,瞬间化为灰烬。
凛冬没有像往常一样返回契约空间。
小小的冰晶隼悬浮在主人最后消失的地方,冰蓝的眼眸凝固了,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和寒气,仿佛最精密的冰雕,只是静静地、碎裂着停留在半空,没有掉落,也再无声息。它感知不到主人的存在了,最后一刻构筑冰滑道已耗尽了它所有力量,也撕裂了它与主人共享的生命契约。
寂静。
唯有焰坛稳定运转的嗡鸣和下方逐渐冷却岩浆的咕嘟声,证明着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逆转。
蒙卡的铁拳死死攥着,骨节发出咔吧声,泪水混着血水和汗水滚落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夜枭老弟……你……你这个……”
就在死一般的寂静几乎要吞噬所有人时,一股微弱的、仿佛由最纯净的地火能量波动和残余精神碎片构筑的信息流,轻柔地拂过苏琉、蒙卡、莉莉还有已化为空壳的凛冬的意念——
那信息流中充满了纯粹的感激和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满足:
“……谢谢……”“……很久……没……人……”“……听我……说这么多话……”“……值得……”“……保重……”
信息如同风中的烛火,轻轻拂过,然后彻底消散了。
灼热的地窟中,只有焰坛稳定运行的嗡鸣和冷却熔岩的咕嘟声。那三个疯子带来的毁灭性精神冲击已然消散,扭曲空间的诡异感褪去,现实重新变得冰冷而沉重。
苏琉靠着小团子空间力量的支撑,踉跄着站稳。头痛欲裂,仿佛被巨锤反复敲打过,右手的灼伤传来钻心的痛楚,提醒着她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是何等惨烈。
蒙卡单膝跪地,熔甲的狮子帕克痛苦地低伏在一旁,粗重的喘息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焦糊味。莉莉死死抱着那本光芒黯淡的“博识之书”,无声的泪水早已爬满被高温熏得通红的脸颊。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凝固在焰坛顶端的凹槽。三颗熔岩之心归位,稳定流转着赤金而温润的光华,古老符文重新连贯,坛体裂纹缓缓弥合。一切都在昭示着任务的完成,副本的成功通关。
可这份成功,代价过于沉重。
焦黑的焰坛平台上,只剩下几片被灼热能量吹拂、打着旋、缓缓化为灰烬的深灰色长袍碎片。那是夜枭留下的唯一痕迹。
他最后站立的地方,上空,凛冬——那只高傲冰冷的极北霜心隼,此刻却如同最精致的冰雕,凝固在半空中,碎冰般的躯壳残留着最后一丝寒冽的气息,却已彻底失去了生命的灵动与契约的回应。它的核心随着主人的消逝一同寂灭了。
苏琉的视线落在那些飘散的灰烬上,夜枭那别扭的样子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
最开始那个沉默寡言、兜帽遮脸、眼神冷酷,说话像挤牙膏似的“酷哥”形象——现在想来,竟是笨拙得有些可笑的反差伪装。
然后是精神冲击波后的真相暴击:滔滔不绝的分析狂魔,语速快得惊人,从共振频率讲到能量曲线,从冷门论坛聊到熔火长老大半夜熔岩冬泳……那些被同伴嫌弃、被父母打断的“话痨”,在这个生死攸关的副本里,成了照亮前路、指引方向的关键灯盏。
还有……他哽咽着诉说的过往:一个只会说“没用”、“吵死了”、“不合群”的现实世界。
高中生的孤寂,伙伴排挤的委屈,汹涌的表达欲被现实一次次扑灭的憋闷……他努力想让自己变得“酷”一点,“帅”一点,仅仅是为了融入,为了不再被厌弃。
“夜枭”这个名字下,藏着一个那么渴望被认同、渴望伙伴、渴望表达的灵魂。
而他的信任,交付得如此小心翼翼,又如此热烈:“……苏苏、蒙卡哥、莉莉……等、等这次副本结束出去……我们……我们能加个好友吗?”
那一刻,苏琉回答的“好”,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对陌生人敞开的、带着犹豫却真实的心门缝隙。
可这缝隙,还未来得及透进多少光,就被彻彻底底地、血淋淋地撕碎了。
夜枭的最后一眼,最后的扑救,抱着碎裂熔岩之心砸向凹槽的瞬间……还有他那混杂着满足、不舍与解脱的精神碎片在耳边拂过的低语——
“……值得……”“……保重……”
“值得”?
是为了报答他们愿意听他说话?是为了守护这个临时小队的伙伴?
苏琉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酸涩的、陌生的、沉重的感觉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重生归来,她竖起的心墙如此之高,名为自保的闸门如此之紧,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信任”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付出代价。
她憎恨上一世的背叛,警惕着人性中无休止的贪婪和残忍。她只想独行,强大,守护好自己和小团子,走到游戏的终点。
可夜枭的死,像一颗炽热的流星,带着纯粹、笨拙而又无比勇烈的光,在她封闭的心湖上,砸开了一圈剧烈的涟漪。
原来……短暂的、基于共同目标的信任和陪伴,即使结局惨烈,也能如此……震撼人心?那种为了守护“伙伴”而爆发出的舍身忘死的力量,绝非她之前所认知的“利己”或“愚蠢”,而是一种……她很久很久不敢触碰,甚至刻意遗忘的东西。
心里有些冻土般坚硬的东西,似乎在细微、缓慢地松动、融化。不是彻底敞开,而是被一种复杂的、名为“牺牲”的力量撬开了一道微缝。
那缝隙里流淌着沉重悲伤,以及对“人性”的认知多了一抹血色的暖意——或许,并非所有靠近都是毒蛇吐信,在特定的烈火中,人性的光芒也能如此璀璨夺目。
然而,这股悲伤与动摇还未及沉淀,一股冰冷的、粘稠的、带着硫磺焦味也无法压制的森然恨意,如同剧毒的藤蔓,顺着那道被撬开的心缝,疯狂地缠绕而上!
是“和平教”!
苏琉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其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那三个疯子!那本燃烧绿焰的魔典,那团腐败的黑雾,那只阴影猎犬!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宣告——“愿和平与你们同在”!
是她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噩梦!是他们用精神攻击扭曲了现实,间接导致了夜枭最后的决绝!
那个最初在888区煽风点火、躲在“轻吻莲花”背后,假仁假义、道貌岸然的“泉水指挥官”!他最后那句“愿和平与大家同在”的签名,此刻在苏琉脑中反复回响,如同恶魔的低语!
他们的教义是什么?没人完全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纯粹的混乱?追求某种扭曲的“力量”?还是如他们所说,“神力的复苏需要献祭”?
唯一确定的是,他们是所有想活下去的玩家的死敌!他们用他人的挣扎和绝望来滋养自己的疯狂!夜枭的死,就是他们亲手种下的恶果!这仇,刻骨铭心!
前世,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家,在后期才深刻领教了“疯子教”的恐怖。今生,她在副本初期就直面了他们掀起的腥风血雨!
重生者的经验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前路无尽的凶险。和平教的爪牙早已潜伏在玩家之中,他们的阴影远比想象中更深、更广。那个“泉水指挥官”,仅仅是冰山一角!
苏琉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硫磺的空气,眼神一点点沉静下来。心底翻涌的悲伤、动摇和滔天恨意,最终都被强大的理智和求生本能,淬炼成一道冰冷、清晰且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