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前的沪城还裹着股寒气,静安寺老街的石板路上结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响。
振远武馆门口挂着两枝腊梅。
是陈砚生前几天从郊外折的,嫩黄的花瓣沾着霜,倒给灰扑扑的木门添了点亮色。
武馆里却暖得很。
靠墙的位置摆着个煤炉,炉上坐着铁皮水壶,正“咕嘟咕嘟”冒白气,混着学员们练拳时呼出的热气,在屋顶凝了层薄汗。
二十来个学员分成两拨,西边是女工们练防身术,跟着陈晓晓学卸力的动作。
东边是几个半大孩子扎马步,陈砚生正弯腰帮一个小男孩调整膝盖的角度。
“腿再分开点,脚尖朝前,别内扣。”
陈砚生声音温和,手掌轻轻按在男孩后腰。
“腰背挺直,像顶着块板,坚持住,马上就好。”
男孩咬着牙点点头,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渗了层细汗。
旁边的几个孩子也跟着较劲。
“陈师傅!”
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年轻姑娘跑过来,是纺织厂的小李,之前报了防身术班。
她手里还攥着个帆布包,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嗓门也比平时亮。
“您教的那招反手推太有用了!昨天我下中班走黑巷子,遇到个抢钱的,他拽我包,我就按您说的,往下蹲再往侧面推,他一下子就趔趄了,我趁机喊人,他吓得跑了!”
陈砚生直起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有用就好,记得遇到事先喊人,别硬拼,咱们学防身术是为了自保,不是跟人较劲。”
“知道知道!”
小李使劲点头,又凑过去跟旁边的女工说。
“我跟你们说,陈师傅这课报得值!以后走夜路再也不用怕了,我还让我同宿舍的姐妹也来报呢!”
正说着,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陈砚生抬头看过去,心里瞬间暖了。
祝铮正站在门口,穿件枣红色的棉袄,领口围着米白的围巾,手里拎着个印着保温桶。
“怎么来了?”
陈砚生快步走过去,伸手帮她扶着自行车把,又摸了摸她的手,凉的,赶紧把人往屋里带。
“外面还冷,伤口刚好,别吹风。”
“在家待着闷,过来看看。”
祝铮跟着他往里走,把保温桶递过去。
“刚从巷口的早点铺买的热豆浆,还温着,你喝两口暖暖身子。”
陈砚生接过保温桶,掀开盖子,热气裹着豆香飘出来,他倒了一杯,又把桶递给旁边的小李。
“你们也喝点,练了半天了,补补力气。”
学员们早就熟了这两人的关系,笑着接过去,有人还起哄。
“陈师傅,祝总这是来查岗啦?”
陈砚生耳朵一红,刚想说话,祝铮先笑了。
“我是来谈正事的。”
她拉着陈砚生走到煤炉边,避开热闹的人群。
“美容院最近有不少会员问,能不能学两招防身的,尤其是晚上要去工厂接孩子的妈妈们。我想跟武馆合作,给会员送‘防身术体验课’,一次两小时,就周末下午,你觉得怎么样?”
陈砚生眼睛亮了,几乎没犹豫就点头。
“好!我来安排,下午光线好,正好适合练。我再把动作简化点,专门教她们怎么躲拽扯、怎么呼救,保证实用。”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祝铮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
“费用你不用操心,美容院这边出,就当给会员的福利。”
“不用,咱们是一起的,分那么清干啥。”
陈砚生握住她没揣进兜里的手,指尖带着练拳后的薄茧。
“之前你帮我开武馆,现在我帮你做会员福利,本来就是一家人该做的。”
祝铮心里一动,抬头看着他。
阳光从武馆的木窗照进来,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坦然。
没有了之前的局促,也没了自卑,只剩下满满的笃定。
她笑着点头。
“行,一家人。”
两人站在煤炉边,看着学员们练拳的身影。
女工们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孩子们的马步也扎得越来越稳。
水壶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挨得紧紧的。
“陈师傅!祝总!”
刚才的小李突然喊了一嗓子,手里还举着个刚喝完的豆浆碗。
“你们俩啥时候办喜酒啊?我们都等着喝呢!”
这话一出,武馆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期待。
陈砚生脸更红了,手都有点僵,祝铮却大大方方地笑。
“快了,等开春暖和了,就请大家喝喜酒。”
学员们一下子欢呼起来,连扎马步的孩子都忘了累,跟着拍手。
陈砚生看着祝铮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笑眼上,亮得像星星,他悄悄握紧了她的手。
这辈子,能遇到她,真好。
沪城渐渐回暖,老街的柳树冒出了嫩黄的芽,风里也没了之前的刺骨劲儿。
陈砚生的武馆生意更火了,除了女工和孩子,连附近几家小工厂的老板都来报名。
祝铮的美容院也没闲着,跟武馆的合作体验课一推出,会员续卡率一下子涨了不少。
林姐天天拿着流水单笑,说“祝总这招‘文武结合’太妙了,既稳住了老顾客,又拉了新客”。
但两人最忙的,还是筹备婚礼。
丁秋华从年后就开始缝喜被,红底的棉布上绣着大朵的牡丹,针脚细密,每天晚上都要在灯下缝到半夜。
陈砚生劝她别累着,她却摆手。
“我儿子结婚,我高兴!这喜被得我亲手缝,才吉利,以后你们日子才能红红火火的。”
刘阿姨也没闲着,每天去供销社排队买喜糖。
水果糖、奶糖、花生酥,装在红色的纸包里,一包八块,寓意“发发发”。
她还特意去糕点铺订了喜糕,上面印着“囍”字,甜糯得很,说要给宾客当伴手礼。